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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 男人和女人,要么在所谓的做爱中飞快地互相满足,要么双双安于长期的夫妻生活。在这两个极端之间,几乎没有折中。
  • 但他在进一步详谈之前想知道,这位记者是否能够说真话。
  • 不止一个人夜间在人行道上行走时,感到脚下踏了一只软软的刚死不久的小动物尸体。
  • 是他一个老病人打来的,这病人是市政府的职员,患主动脉狭窄症已经很长时间了。因为他穷,里厄一直为他义务治病。
  • “什么病都有可能,但还什么都确定不了。到今晚为止,必须禁食,并服用清血药。让他多喝水。”
  • 就从这一刻起,人们开始感到恐惧,同时也开始思考。
  • 人有病时可别吹短号。
  • 问题:怎样做才能不浪费时间?答案:在时间的漫长中体验时间。
  • “我惟一感兴趣的事,”我对他说,“是求得内心的安宁。”
  • 腹股沟淋巴结引起高烧的事。
  • 很明显,必须捅开脓肿。用手术刀画个十字,淋巴结就溢出了带血的脓。病人们四仰八叉,都在流血。但他们的腹部和大腿上出现了斑点,有一个淋巴结停止出脓,紧接着又肿起来。大部分时间病人都是在可怕的臭气中死去的。
  • 天灾人祸本是常见之事,然而当灾祸落在大家头上时,谁都难以相信那会是灾祸。
  • 人只有在打过仗时才知道死人是怎么回事。既然人在死亡时只有被别人看见才受重视,分散在历史长河中的一亿尸体无非是想像中的一缕青烟而已。
  • 大夫仍在凭窗眺望。窗玻璃那面,天高云淡,春意盎然;这面却还能听见“鼠疫”这个词在屋里回荡。
  • 那是雅典人得了瘟疫病后架在海边准备焚烧死人的柴堆。大家在夜里把死尸运到那里,但位置不够,于是,活着的人便大打出手,宁愿用火把打得头破血流,也要给亲人的尸体找到位置,而决不愿抛弃他们
  • 最重要的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 他记得在书上读到过,鼠疫往往放过身体羸弱的人,却特别青睐体质强健的人。大夫想到这里,发现这位公务员的样子有点神秘。
  • 他一微笑,主要是上唇抬起来,因此嘴巴活像个黑洞。除了他这副尊容,还得加上他神学院学生一般的步履,贴墙根走路和悄悄溜进房门的技巧,和一股烟、酒气味,以及他毫无风度的神气
  • 他属于那类无论我市还是别处都十分罕见的人,这类人始终勇气百倍地保持自己的美好感情。
  • 因此他认定,鼠疫在我们的同胞中实际上是没有流行前途的。
  • “细菌能在三天之内引起脾肿大四倍,能使肠系膜淋巴结肿到橙子那么大,摸起来像浓稠的糊状物,这恰恰不容许我们再犹豫下去。
  • 要这样做,就应当公开承认那是鼠疫,但因尚不能绝对肯定那是鼠疫,所以还需要斟酌。
  • 此种病例还不够典型,还不足以真正引起忧虑,因此,全体居民无疑会保持冷静。
  • 被捕的是一个年轻的商行职员,他曾在某个海滩上杀死一个阿拉伯人。
  • “人们都在谈论瘟疫。真有瘟疫吗,大夫?”
  • “人总要谈话嘛,这很自然。”里厄说。
  • 措施必须是全面的,而不是光说空话。应当筑起一道真正的屏障防止瘟疫,要不就什么也别干。”
  • 电报上写着:“宣布进入鼠疫状态。关闭城市。”

第二部

  • 其实,电报上能用的套语很快就用尽了,长期的共同生活或痛苦的热恋只能匆忙地概括在定期交换的诸如“我好,想你,爱你”等习惯用语里。
  • 有些男人昔日自信在爱情上朝三暮四,现在也重新忠贞不渝了。从前在母亲身边生活的儿子很少注视过她,如今在勾起他们回想联翩的母亲脸上的皱纹里却注入了他们全部的关切和悔恨。
  • 一日地沉浸在令人失望的回忆中。他们在漫无目的地散步时,总会不自觉地经过同样的街道,而在如此小型的城市里,那些街道多半是他们从前和远在他乡的亲人一道走过的地方。
  • 因此,他们强迫自己永远别再考虑解脱的日期,别再将眼光转向未来,而且应当时刻“低着头”过日子。
  • 这一来,他们停在深渊和顶峰的半中腰,说他们在生活不如说他们在漂浮,他们被遗弃在没有方向的日子里和毫无结果的回忆中,这些日子和回忆有如飘忽不定的幽灵,只有情愿在他们痛苦的土地里扎根才可能成形。
  • 要想逃避难以忍受的空虚,惟一的办法只能是在想像中让火车重新启动,让每个钟头都充满反复鸣响的门铃声,而门铃却顽固地保持沉默。
  • 外面的世界本可以弥补一切,他们却闭眼不看,因为他们固执地抱住自己过分逼真的幻象不放,并竭尽全力去追忆某一片土地的印象。
  • 即是说,他们要么无缘无故地感到痛苦,要么无缘无故地怀抱希望。
  • 食品供应受到限制,汽油按日定量供应,甚至要求大家节约用电。只有生活必需品通过公路和航空运到阿赫兰。于是,来往交通便逐渐减少,直至接近于零。奢侈品商店朝夕之间便停业关门,其他商店的橱窗里也挂上了无货的标牌,与此同时,店铺门口排起了长队。
  • 一家咖啡店还贴出广告说:“纯葡萄酒可以杀灭细菌。”
  • 人有可能痛苦时间一长便再也不感到痛苦。
  • “我曾非常爱你,但如今我太累了……我离开你并不感到幸福,可是并非需要幸福才能重新开始。”她写给他的信里大体是这些内容。
  • “您马上会说那是为公众服务。但公众的福祉是建立在个人幸福之上的。”
  • 这一来,病人家属却关上了大门,宁愿与鼠疫病人亲密相守,而不愿与他分离,因为他们如今已知道分离是什么结局。
  • 有史以来,上帝降灾都使狂妄自大的人和不辨是非的人匍匐在他的脚下。对此你们要细细思量。现在跪下吧!
  • “如果说,今天鼠疫牵连你们每个人,那是因为已经到了反省的时刻。正直的人不会害怕它,但恶人却有理由发抖。
  • 他这只手一旦朝你们伸过去,天下任何力量,甚至,请牢牢记住这点,甚至那白费力气的人类科学都无法让你们避免苦难。
  • 如今你们明白了什么是罪孽,就像该隐父子、洪水灭世之前的人们、所多玛和蛾摩拉的居民、法老和约伯,以及所有受诅咒的人们明白了什么是罪孽一样
  • 他最大的愿望是,我们的同胞别在意那一天天的悲惨景象和垂死者的哀号,仍然向上天倾诉基督教徒的爱慕之情
  • 在寂静而灼热的大街上,经常可以看到由得得得的马蹄声开路的警卫队士兵扬鞭在一排排紧闭的窗户间走过。巡逻队一过去,沉重而疑虑重重的寂静再次笼罩这座受到威胁的城市。
  • 此外他还注意到,药铺里已经买不到薄荷片,因为许多人口含薄荷片以预防鼠疫传染。
  • “鼠疫期间,禁止朝猫吐痰”,这是笔记所作的结论。
  • 根据宗教,人在前半生走上坡路,在后半生则走下坡路。走下坡路时,人的每一天都不再属于自己,这些日子无论什么时候都可能被夺走。
  • 起初,他们认为这个病和其他的病一样,那时,宗教还占有一席之地,但他们一认识到疫病的严重性之后,便只想着寻欢作乐了。
  • 我也和他们一样。那又怎样!死亡于他们,于我,都算不了什么。是这次事变使他们有理由这么做。
  • “我在医院待的时间太长,很难接受集体惩罚这个概念。但您知道,基督教徒有时这么说,其实并不真这样想。他们的为人比他们表现出来的样子要好。”
  • “鼠疫跟世界上别的疾病一样。能解释世界上所有疾病的东西也适用于鼠疫。鼠疫可以使某些人提高威望,但只要看到鼠疫给人们带来的不幸和痛苦,只有疯子、瞎子或懦夫才会放弃斗争。”
  • 一百年前,波斯一个城市发生的鼠疫结果了全体居民的生命,只有一人幸免,那就是一直不停地洗死尸的那个人。
  • 最令人厌恶的不道德是愚昧无知,无知的人认为自己无所不知,因而自认有权杀人。
  • 然而,历史上永远不会出现这样的时刻:敢于说二加二等于四的人被处死。
  • 灾难正集中全力扑向本市,欲将它彻底掠入魔掌,在瘟疫尚未达到高峰之前,余下尚需叙述的,乃是朗贝尔那样的最后几个人所作的不顾一切而又千篇一律的长期努力,他们之所以拼命,是为了找回自己的幸福或防止鼠疫侵害自己。
  • 当然是走私。他们通过各个城门把商品运进来,然后高价倒卖出去。”
  • 他们都聚集在一个角落里,面前有一个临时搭起来的祭坛一类的台子,台上安放了一座在城内一间雕刻室赶制出来的圣洛克塑像。
  • “给那些土著建了些营地,病人有帐篷,周围有一道防疫封锁线,哪个家庭企图偷偷送来偏方土药,哨兵就朝它开枪。很严酷,但那是正确的。
  • “再说了,在鼠疫里我活得舒坦,我!我看不出我有什么理由掺和进去,让鼠疫停止。”
  • 放唱片的中间,他们听见远处响了两下枪声。
  • “对付一条狗或一次逃逸。”塔鲁说。

第三部

  • 大街上冷冷清清,只有风在不停地呜咽。从波涛汹涌的永远看不见的大海,升起一股海藻和盐的气味。
  • 您有什么办法,比如,在您心爱的人们需要埋葬的那天去拒绝丧葬?
  • 然而,从鼠疫真正席卷全城那一刻起,它的肆虐本身反而引来了给人方便的结果,因为它打乱了全部的经济生活,从而造成了大批的失业者。
  • 在整个夏末那段时间,秋雨绵绵,每到深夜,都能看见一列列无乘客的奇怪的电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沿海峭壁轨道上。居民们到最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尽管巡逻队禁止上峭壁道路,还是有一群一群的人经常溜到俯瞰大海的岩石之间,趁电车经过时将花抛进拖车里。那时,在夏夜里,总能听到满载鲜花和死人的车辆还在那里颠簸。
  • 人们会不顾省府的禁令,跑过来死在人堆里,腐烂在大街上,全城的居民都会看见,在公共场合,垂死的人紧紧抓住活着的人,表情里透出合情合理的仇恨,以及愚蠢的希望。
  • 我们的同胞已循规蹈矩,就像有人说的,他们已适应了,因为他们别无他法。当然,他们对不幸和痛苦还有自己的态度,但谁也感觉不到最尖锐的痛苦了。
  • 实际上他们正在酣睡,而这整个时期都无非是一次漫长的睡眠而已。
  • 谁都不在意自己购买的衣服或食品的质量了。大家都囫囵接受一切。

第四部

  • 他明白,在他还看不到尽头的这段时间,他的职责已不再是治愈病人。他扮演的角色只是诊断、发现、观察、描述、登记,然后判死刑,这就是他的任务。
  • 他用三片药和一个注射器解决一切问题,人们顺着过道送他出来时都会紧紧挽住他的胳膊。那样着实使人感到愉快,但也有危险。如今,恰恰相反,他去各家都得带上士兵,还必须用枪托猛敲大门才能让那家人下决心开门。
  • 该剧团是在春天鼠疫发生伊始时来到本市演出的。剧团被疫病封锁之后,只得与歌剧院签约,每星期重演一场《俄耳甫斯》。
  • 舞台上是以四仰八叉的蹩脚演员面目出现的鼠疫;而大厅里则是以被遗忘的折扇和红色坐椅上凌乱的花边形式出现的已变成废物的奢侈品。
  • 里厄用习惯的姿势摇摇头,说,这是朗贝尔个人的事,他选择幸福,而他里厄并没有什么理由加以反对。在这件事情上,他感到自己没有能力判断孰好孰坏。
  • 每次他们当中有谁说话,他的纱布口罩便鼓起来,同时,蒙在嘴上的地方也变得潮湿。这就使他们的交谈有点儿失真,有如众雕像在对话。
  • “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人们为它而舍弃自己之所爱。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抛弃了我之所爱。”
  • “我能理解。这一切之所以令人反感,是因为它超过了我们的承受能力。但也许我们应当去爱我们理解不了的东西。”
  • 不过,有一点却是千真万确的:在一切事物里永远有值得记取的东西。最严酷的灾难对基督徒来说仍大有裨益。确切地说,基督徒应当在这种灾难中寻求的东西,正是它的益处,同时还应该知道益处如何形成,如何找到这种益处。
  • 里厄的理解有些模糊:照神甫的意思,没有任何东西需要解释。
  • 他可以毫不费劲地说,天国永恒的欢乐正等待着孩子,在那里他的痛苦可以得到补偿。
  • 在得知形成中的淋巴结肿块是排除传染毒液的自然管道时,说道:“主啊,给他淋巴结肿块吧!”
  • “没有面包,就给新鲜空气!”
  • 他们既然不可能成天都想到死的问题,他们只好一无所想。他们是在度长假。
  •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只意识到一点:在今天,即使比别人优秀的人们也免不了去杀人,或听任别人去杀人,因为这符合他们的生活逻辑。
  • 其余的东西,如健康、廉正、纯洁,可以说都是意志作用的结果,而这种意志作用是永远不该停止的。
  • 哦,大夫!我表面上显得平静,是这样。其实我连保持常态都得花很大的力气。到现在,我可真受不了啦。

第五部

  • 朗贝尔真希望重新变成鼠疫初期时的自己,那时,他曾想一鼓作气跑出城外,飞奔着迎接心爱的人儿,但他明白这已不再可能。
  • 他们不顾明显的事实,若无其事地否认我们曾在这样疯狂的世界生活过:在那里,人被屠杀就像打死苍蝇一样天天发生;他们还否认我们经受过绝对意义上的野蛮行径和有预谋的疯狂行为的摧残,否认我们曾受到监禁并由此而目睹昔日的传统受到肆无忌惮的摧毁,否认我们闻到过使所有尚未被杀的人目瞪口呆的死人气味;他们最后还否认我们曾是被吓呆了的百姓:我们当中每天都有一部分人被成堆地扔进焚尸炉,烧成浓浓的黑烟,而另一部分人则背着无能为力和恐怖的枷锁等着厄运到来。
  • “是呀,最优秀的总活不长。这就是生活。他可是个明白人。”
  • “啊!别怕。我的命长着呢。我要看见那些人一个个死光。瞧我,我可会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