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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审讯

  • “您知道,先生,有人在私生活中可以很善良,在商务交往中可以很正直,在业务上可以很精通,但就政治而言,他却可以同时又是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这您是懂得的,是么,先生?”
  • “我请求您了,德・维尔福先生,请您像应该做到的那样秉公执法吧,像一如既往的那样与人为善,把这个可怜的唐泰斯尽快地还给我们吧!”
  • 事实上,这个年轻人几乎还是一个孩子,他单纯、朴实,说话时理直气壮,这是内心光明磊落的一种自然流露,是无法刻意装出来的。由于他感到幸福,他对谁都充满了爱,幸福原本就能使坏人都变得和蔼可亲,他甚至对法官都这么温和亲切,这是一种充溢心灵的感情的流露。无论维尔福对爱德蒙是如何刻板和严厉,爱德蒙对这个审讯他的人,不论在眼神、声调还是动作上,都只是表现出温情和善意。
  • “哦,天主啊!我的身家性命就在此一举啊!…… 假如检察官此时在马赛,假如召来的是预审法官而不是我,我就完了;而这封信,这封该死的信将把我推向深渊。啊,父亲,父亲,难道您在这世上永远是我的幸福的障碍,难道我必须与您的过去斗争到底!”

第八章 伊夫堡

  • 维尔福不是当着他的面烧毁了那封危险的信,那可是对他不利的唯一证据啊。
  • 难道梅尔塞苔丝就没有预感到,她的情人正在离她三百步开外处经过吗?
  • “伙计,” 他对他说,“凭您的良知和士兵的品格,我恳请您可怜可怜我,回答我的问题。我是唐泰斯船长,一个善良、诚实的法国人,我莫名其妙地被人指控犯有叛国罪,现在你们把我带到哪儿去?请说说吧,我以海员的人格担保,我会尽我的本分并且听从命运的安排的。”
  • 现在,他单身一人呆在黑暗和寂静之中,与牢房的拱顶一样沉默与忧郁。他感到拱顶上瘆人的寒气正压在他灼烫的额头上。
  • 这时,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号,胸膛似乎炸开了。他胸中积蕴的泪水,好似两道小溪泉涌而出;他扑倒下去,额头碰地,久久地祈祷着。他再次把过去的时日在头脑里重温一遍,扪心自问在他这短短的一生里究竟做错了什么,才要受到如此残酷的惩罚。
  • 想到这儿,他气疯了,发狂似的在狱卒给他带来的新鲜稻草上打滚。

第九章 订婚之夜

  • 她得不到爱德蒙的消息,趁着夜色降临,从法罗湾溜出来,亲自来打听她的情人被捕的原因。
  • 这种内疚不会使当事人像古代命运不济的狂人那样暴跳如雷,而是仿佛像一种沉重而凄厉的钟声,在某些时刻叩打在他的心上;
  • 唐格拉尔属于善于算计的一类人,他们生来就耳朵上搁一支笔,心头放一瓶墨水,在这个世界上,一切对于他只是加减乘除而已

第十章 杜伊勒里宫的小书房

  • 家宴正在进行,我得知这事后大吃一惊,于是我离开未婚妻和朋友,把这一切都推后再办,急忙赶来投到国王陛下的脚下,陈诉我的担忧,表白我的忠心。

第十一章 科西嘉岛的吃人妖怪

  • “我的忠诚使我难以自制了,望国王陛下宽恕。”
  • 山民都是波拿巴分子,陛下。
  • 当我的心愿都实现之后,我手中的权力却炸开了,把我击得粉碎!
  • “恰恰相反,先生,恰恰相反,” 路易十八说
  • 维尔福的眼睛涌满了自豪与喜悦的泪水,他拿起勋章,在上面吻了吻。

第十二章 父与子

  • 在塞纳河里每天都可以找到许多人,他们不是绝望投河自尽,就是因不会游泳而淹死的。
  • 在政治上,亲爱的,您应该和我同样明白,没有人的存在,只有思想的存在;
  • 你们这些人执掌政权,你们仅有的一些能耐都是用金钱收买来的,我们呢,我们等待政权,我们拥有忠诚所能激发的一切。

第十三章 百日

  • 一切正如他所许诺儿子的那样,这位一七九三年的吉伦特党人,一八〇六年的参议员,保护了这个在不久前曾保护过他的人。
  • 天才的拿破仑胜利了:合法的帝王是受人民爱戴的帝王。
  • 无论他什么时候回来,他的位子永远给他留着。
  • “政治犯入狱是不登记的;因为有时政府想要消灭一个人而不留下任何痕迹,有囚犯入狱登记就有据可查了。”
  • “在波旁王朝执政时也许如此,但现在……”
  • “任何时代都如此,亲爱的莫雷尔先生:政府一个接一个的换,但实质大同小异;在路易十四统治下的司法机构今天还在运转,就只有巴士底狱除外。皇帝对于监狱的管理比国王本人更加严格!入狱登记簿上不入册而受囚禁的人无可计数。”
  • 维尔福想到这个犯人在寂寞和黑暗中咒骂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但是他已陷得太深,收不回来了,唐泰斯必须在他野心构成的齿轮里被碾得粉碎。
  • 梅尔塞苔丝始终像兄妹般地深爱着费尔南,现在在这友谊之上又增添了一种新的感激之情。
  • 自从他与儿子分手五个月来,他度日如年,几乎可以说,在他儿子被捕的那个时刻,他就在梅尔塞苔丝的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第十四章 愤怒的囚徒和疯癫的犯人

  • “不了,先生,因为囚禁生活折磨、粉碎、消灭了我的心灵…… 我来这里已经很久了!”
  • 啊!十七个月对于一个惯于呼吸大海的空气,享受海员的自由自在、无垠的海域和永恒的太空的人来说是多么漫长啊!先生,十七个月的囚禁生活比人类语言所能形容的所有最丑恶的罪恶的惩处都残酷啊。
  • 如果我生前没有把这个秘密托付给任何人的话,这笔财富不是付之东流了吗?政府、还有我,如果能利用上岂不更好些?我出六百万了,先生,是的,我将放弃六百万,如果你们放了我,我享用剩余的就够了。
  • 你们不想要我的金矿,我自己留着;你们拒绝给我自由,上帝会还给我。行了,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 当今的君王局限于现实的天地之中,再也没有勇气想什么干什么了。他们惧怕下达命令时被人偷听,惧怕所做的事情有人窥视,不再感到自己是天神的化身了。他们是戴着王冠的凡人而已。
  • 所以说,专制政府总是很不愿意把囚禁和酷刑的真相大白于天下,也很少有例子证实一个被严加审讯的牺牲者能肢体不全、伤痕累累地重见天日。
  • 唐泰斯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神志了,他想他记忆中的这件事恐怕只是大脑的一种错觉,那位出现在他牢房里的抚慰天使是插着梦的翅膀下凡到他的牢房里来的。

第十五章 三十四号和二十七号

  •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他永远请求下去就是了。
  • 他心想,使他陷入眼下的深渊的是人的仇恨,而不是神的报复;
  • 想着想着他又陷入自杀的悲惨念头上,并且静止不动了。在痛苦的斜坡上滑行至中途产生这些悲惨想法的人注定是不幸的!这是一片死亡之海,就如万顷碧波似的伸展开去,不过在这片死海之中,沉浮者会感觉到双脚被沥青似的泥淖粘住,愈陷愈深,直至沉没。一旦粘上,除非借助神力,否则必然完蛋;每次挣扎只能是加速自己的死亡。
  • 有时,他能把盛菜的盘子成小时地端在手上,直愣愣地望着一块腐肉或是一块臭鱼,还有发霉的黑面包。
  • 他掉过头去看狱卒刚放到桌子上的还在冒着热气的汤,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上前去,端起盆子,放到嘴边,一口气把汤喝光,得到了难以言喻的快感。
  • 一个数学家大致可以计算出,这样干上两年,如果不碰上岩块,就可以挖出一个两尺见方、纵深二十尺左右的通道。
  • “啊!天主呀,天主;” 他大声说道,“我可是向您祈祷得够多的了,我希望您听到了我的祷告。天主啊!您剥夺了我生命的自由;天主啊!您剥夺了我死亡的安息;天主啊,在这之后,您又让我萌发了生的希望;天主啊!请可怜可怜我吧,千万别让我绝望而死啊!”

第十六章 一位意大利学者

  • 看他的衣服,已难以分辨出最初的样式,因为它们已经破烂得成了碎片了。
  • “路易十八,路易十七的弟弟!天意真是不可思议、神秘莫测啊。天主把亲自擢升的人打倒,又把打倒的人提拔上来,它的旨意何在呢?”
  • 宪法产生了,自由也来了!您会看见的,年轻人,” 他转身面对唐泰斯说道,并用先知先觉者才有的一对灼热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他,“以您的年龄还能看到,您会看见的。”
  • 我赞同马基雅弗利的主张,希望在这些诸侯之中建立起一个伟大而统一,团结而强盛的王朝,我错以为一个戴王冠的傻瓜就是我的博尔吉亚君王,他假装赞同我,结果把我出卖了。
  • “您如此轻松地说出‘重新开始’,可您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吗?我花了四年时间才制成我现有的工具,您知道吗?我抓扒、挖掘一块硬如岩石的地面已经有两年了,您知道吗?以往,我都不敢设想自己能挪动的石头,现在我却必须把它们连根拔起;我整天整天干着这项艰苦卓绝的劳动,有时到了晚上,当我挖下一平方寸变得坚如卵石的板结的泥灰时,我有多么的高兴,这些您都知道吗?为了给这些挖出的泥土和石块找一处埋放之地,我不得不挖穿一个梯级的拱顶,再把这些废料一点一点地埋进楼梯肚里,以至到今天,肚洞已塞满了,我都不知道再往哪儿放一把泥灰,您知道吗?最后,我本以为辛苦到了头,我完成了任务,力量也使尽了,可是突然天主不仅推延了成功的时间,而且让我走投无路,您知道吗?啊!我对您说过了,我再重复一遍,既然永远失去自由是天主的意愿,那么从此我再也不会干出什么来企求自由了。”
  • 怕杀人不是人的社会属性,而是人的自然属性。
  • “他们会给您纸、笔和墨水吗?”
  • “不给,不过我自己做。”

第十七章 神甫的房间

  • “请看看从我的窗口透进来的一缕日光,” 神甫说道,“再请看看我划在墙上的那几道线吧。这些线条是根据地球自转及它绕着太阳公转的原理划出来的。我掌握时间,比戴表还准确,因为表会乱走,而太阳和地球的运行决不会出差错的。”
  • “我从他们给我送来的肉中,把肥膘切下,使它溶化,炼出一种厚厚的油脂。看,这就是我的蜡烛。”
  • “火柴呢?”
  • “我假装得了皮肤病,要一点硫磺,他们给我了。”
  • 要开发深藏在人类智慧里的神秘宝藏,就需要遭遇不幸;要想引爆炸药,就需要压力。囚禁生活把我分散的、浮动的能力都凝聚在一个焦点上,它们在一个狭窄的空间相互撞击,您是知道的,乌云相撞生成电,由电生成火花,由火花生成了光。
  • “关于权益,有一个很深奥的公认的原则,” 他过了一会儿说道,“这与刚才我对您说的话有关联,就是扭曲的人格才会产生不健全的思想,一般而言,人性是厌恶犯罪的。然而,文明使我们产生了欲念、恶习和虚荣心,有时,这些因素足以使我们扼杀善良的本性,导致我们作恶。于是,有了这么一句格言:欲抓罪犯,先找犯罪对之有利之人!您不在了能对谁有利呢?”
  • 每个人,从社会阶梯的最低层到最高层,都在它周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利害关系网,尔虞我诈,贪得无厌,如同笛卡儿的世界。不过,这些关系网随着本人地位的升高,越张越大。这是一座倒金字塔,全凭平衡力作用支撑在一个尖顶上。
  • “是呀,这符合西班牙人的天性:宁可当杀人犯,也不肯当懦夫。”
  • “哦!这个嘛,” 神甫说道,“那就更严重些了:司法界的内幕黑暗而神秘,难以捉摸。
  • “您真的使我胆战心惊了!” 唐泰斯说道,“难道这是个老虎、鳄鱼横行的世界吗?”
  • “不错,区别在于两足的老虎和鳄鱼比其他猛兽更凶险。”
  • 这时,即使唐泰斯脚下响起一声惊雷,炸出一个深渊,渊底打开了地狱的大门的话,在他身上产生的效果也不如神甫突如其来的这几句话那么迅猛,那么刺激,那么惨烈;他站起来,双手捧住头,仿佛不让它爆炸似的。
  • 他是一个公认的疯子,尤其疯得很有趣,因而这个老囚犯享受了某种特权,譬如说星期天可以得到一点儿白面包,还可以享受一小瓶葡萄酒。这天正巧是星期天,因此神甫特地来邀请年轻伙伴分享他的面包和酒。
  • “难道不能学哲学吗?”
  • “哲学是学不到的;哲学是天才所应用的既得知识的总和;哲学就是基督升天时踩在脚下的那片绚丽的祥云。”
  • 不久,他又掌握了所有其他语言的语法结构,六个月后,他已能说西班牙语、英语和德语了。
  • 或许是学习使他分心,给了他一个自由的天地,或许他正是我们已经看到的那样,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就如他对法里亚神甫说的那样,他再也不提逃跑的事了,他觉得日子过得飞快,而且充实。一年之后,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 “嘘!” 神甫说道,“人终究是人;您还是我认识的人中最优秀的一个哩。
  • 神甫是上流社会的人物,而且经常接触显贵,他的风度言行庄重而含蓄,而唐泰斯天生具有模仿能力,懂得如何吸收他所缺少的高雅的礼仪和贵族的风度;通常,人们只有接触上流社会或是与高尚的人交际时才能学得到这些。
  • 我早就料到了,因为这是我家的遗传病。我的父亲死于第三次发病,我的祖父也是。这种药水就是名医卡巴尼斯给我配制的,他预言我会遭受到同样的命运。

第十八章 宝藏

  • 可是现在,既然我因出于对您的爱而宽恕了世界,既然我看见您年轻,前途无量,既然我想到我道出这个秘密之后将会给您带来的幸福,我就非常担忧为时过晚,生怕不能确保把埋在地下的巨大宝藏交给像您这样一个值得享有的人的手中。
  • “我不顾一切地追踪到您这儿来了,” 他慈祥地微笑着说道,“您以为能回避我的慷慨馈赠,但您是躲不开的。所以您还是听我说吧。”
  • 一个小时后,一位医生宣布他俩都因食用了有毒的羊肚菌而中毒身亡。
  • “现在,我的朋友,您同我知道得一样多了。倘若我们能一齐逃脱,我的宝藏一半归您;倘若我死于此地而您能只身逃走,那么就全部归您。”
  • “没有,没有了,您放心吧;这个家族完全绝后了;再说,最后那位斯帕达伯爵把我认作他的财产继承人,他把这本作为象征的《日课经》遗留给我,也就把书中的一切都留给我了。没有了,没有了,放心吧,倘若我们得到这笔财富,我们可以问心无愧地受用。”
  • “您是我的儿子,唐泰斯!” 老人大声说道,“您是囚禁生活给我的孩子;我的职业决定我只能过单身生活,上帝把您赐给我是为了抚慰一个不能当父亲的人,同时也是抚慰一个不能获得自由的囚徒。”

第十九章 第三次发病

  • 这时,唐泰斯的脸色就变得阴沉了,因为他所立下的复仇誓言在他的脑中出现了,他也想,在当今时代,一个人拥有一千三百万到一千四百万财富,能给他的仇人带去多大的灾难。
  • 我的朋友,我真正的财富倒不是在基督山阴森森的岩石下等着我的东西,而是您的出现,是我们在狱卒的看管之下每天共同度过的五六个小时,是您灌输在我的脑中的智慧之光,植根在我的记忆里的语言,它们已经长出了富于哲理的分枝了。您对科学知识有深刻的了解,能把它们归纳成条理清晰的原则,使这些分门别类的科学变得明白易懂,便于我掌握,这些都是我的财富,朋友,您用它们使我变得富有和幸福。
  • 尽可能长时间地与您呆在一起,倾听您那雄辩的声音以丰富我的思想,锤炼我的灵魂,使我的身心一旦获得自由时能经受得住巨大而可怕的灾难;用它们来充实我的心灵,使准备自暴自弃的我,自认识您以后,不再伤心绝望;这就是我的财富,真正属于我自己的财富;这个财富并不是虚幻的,而是您确确实实恩施于我的,世上任何君王,即便是恺撒・博尔吉亚家族也罢,都休想从我这里夺走。”
  • 他担心遗嘱在某一天会一时找不到或丢失,于是就强迫唐泰斯熟记在心。唐泰斯能把这个遗嘱从第一个字背诵到最后一个字。这时,他毁掉了另外半张遗嘱,他确信即便别人找到并夺走前半张,也猜不出其全部含义。
  • 往事已像夜色中远远的一盏孤灯,现在只是在他记忆的深处时隐时现了。他们再没有新的灾祸临头,在天主的谛视下,时光就这样机械地、平静地流逝,他们就这样生活着。
  • “现在,朋友,” 法里亚说道,“您是我悲惨的一生唯一的安慰,上天把您给我虽说迟了一些,但总归是给我了,这是一件无比珍贵的礼物,我深深地感激天主;在我即将永远与您分手之际,我祝您幸福、成功,您该得到这些;我的儿子,我为您祝福!”
  • 他集中了所有的精力,使尽最后一点力气挣扎着抬起身子。
  • “基督山!” 他说道,“别忘了基督山!”
  • “行啦,行啦,” 一个人说道,“疯子去找他的宝藏去了,祝他一路顺风!”
  • “他有几百万但买不起一条裹尸布,”另一个人说道。
  • “哦!” 第三个人接着说,“伊夫堡的裹尸布可不算贵。”
  • 脚步声走远了,声音越来越小,又传来了关门上锁以及拉铁闩的刺耳的嘎嘎声;接下来便是一片寂静,这片死寂比孤独更凄惨,它渗透周围的一切,一直渗入年轻人冰冷的心里。

第二十章 伊夫堡的坟场

  • “啊!啊!” 他自言自语地说,“这个主意是谁给我出的呵?是您吗,我的天主?既然只有死人才能自由地从这里出去,那就让我代替死人吧。”
  • 唐泰斯被抛到海里,绑在他双脚上的一只三十六磅重的铁球在把他拖向海底。
  • 大海就是伊夫堡的坟场。

第二十一章 蒂布朗岛

  • 当他再度浮出海面时,他距离坠落处至少有五十步光景了;他在头顶上方看见一片黑压压的天空,预示风暴即将来临,天空中,狂风劲吹着飞驰的浮云,不时露出一方点缀着一颗颗星星的蔚蓝色的天;在他前面,伸展开一片灰暗而咆哮着的海面,暴风雨就要来了,浊浪汹涌,滚滚而来;在他的背后,巨大的山崖就像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高高耸起,比大海、比天空更加黑暗,其黑漆漆的顶端仿佛像一条伸开的手臂想要擒获它的猎物;在那块最高的岩石上,一盏风灯照亮了两个人影。
  • 他欣喜地看到,长期的被迫停止活动并未使他丧失力量和灵巧,他感到自己仍然是大海这个他在孩童时代常在其中嬉戏的环境的主人。
  • 风渐渐停息了;天上大片大片被暴风雨洗褪了色的灰云向西方席卷而去;蔚蓝色的苍穹重新显现,星星比先前更为明亮;很快,一条淡红色的长带在东方的地平线上描出一道道深蓝色的波纹,波浪跳跃着,一道光芒在浪尖上一扫而过,把泛着泡沫的朵朵浪花染成了一条条金色的流苏。
  • “您是谁?” 头儿用蹩脚的法语问道。
  • “我是一个马耳他水手,” 唐泰斯用蹩脚的意大利语答道
  • 唐泰斯自被捕之日起,一天又一天,已经熬过十四个年头了。
  • 他关进伊夫堡时才十九岁,出来时已经三十三岁了。
  • 他又重温了在狱中立下的誓言,他要找唐格拉尔、费尔南和维尔福报仇雪恨,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第二十二章 走私贩子

  • 热那亚单桅三角帆船的船名叫少女阿梅莉
  • 读者想必也猜到了,唐泰斯是在一条走私贩子的船上。
  • 原来那劲健而瘦削的翩翩身姿,一变而成为肌肉丰满、浑圆敦实的躯体。他的嗓音因祈祷、啜泣和诅咒而发生了很大变化,现在他时而发出奇特的温和的颤音,时而又变得粗声粗气,近似嘶哑。
  • 除此而外,他的眼睛由于一直处在半明半暗或黑暗之中,早已练就了能在夜间分辨事物的独到本领,如同鬣狗和狼的眼睛那样。
  • 爱德蒙看着自己不禁笑了:倘若他在世上还有朋友的话,那么即使他最要好的朋友也不可能认出他来;甚至连他自己也不认得自己了。
  • 幸好唐泰斯是善于等待的。他等待自由已有十四年之久,现在他自由了,他当然可以为财富再等上一年半载。
  • 唐泰斯立即把这张纸上的内容又从头到尾在大脑里复述了一遍,连一个字也没忘掉。
  • 他用微笑来面对危险,在被子弹击中时,他像希腊哲人那样说道:“痛苦啊,你并不是坏事。”
  • 他向他指出海岸线的位置,向他解释罗盘的各种变化,教他学会去读在我们的头顶上打开着的、人们称之为天空的这本大书,这本大书是上帝用钻石作文字,在湛蓝的苍穹中写就的。

第二十三章 基督山岛

  • 天完全黑下来了;但到了十一点钟,月亮从大海中央升起,把银辉洒在粼粼的波光之上;月亮愈升愈高,它的光辉开始变成一束束瀑布似的银练,在另一个皮里翁山层层相叠的巨岩上嬉戏。
  • 今天,我抱有希望,所以看不起他们这点家当,觉得这点钱是再寒碜不过的了;明天,一旦我的幻想破灭,也许我又不得不把这点寒碜的小钱当成最大的幸福…… 啊!不
  • “真是不可思议呀,还就是在这些人中间才能找到真正的友谊和真诚的帮助。”

第二十四章 神奇的景观

  • “嗨,” 他心想,“要像个男子汉的样子!我已屡遭厄运,别再让失望把自己弄得一蹶不振了吧。如果没有宝藏,我这样岂不白白受那么多罪啦!倘若我期望过高,如果回到无情的现实大失所望,一筹莫展,那我的心岂不要碎了!
  • 在第一格里装的是闪烁着带有深黄色光泽的耀眼的金币。
  • 在第二格里尽是大块大块未经打磨的金条,排列得整整齐齐,以其重量和价值诱人。
  • 第三格只装了一半,里面全是钻石、珍珠和宝石,爱德蒙抓了一把在手中摩挲,珍宝像瀑布似的流光溢彩,一颗颗落下时,发出如冰雹打在玻璃窗上的响声。

第二十五章 陌生人

  • 现在,应该回到现实生活中,回到人们中间,在社会上取得地位、名望和权力,在当今世界上,财富是人类所能具有的首要的,且是最强大的力量,有了它就能有这一切。
  • 两个小时后,唐泰斯从热那亚港口出发,一大堆好奇者目送他离港,他们想看看这个喜欢独自巡游的西班牙阔佬是个什么样的人。
  • 不过唐泰斯凭借他那早已练就的处变不惊的本领,向他出示了他在里窝那花钱买来的英国护照;这本护照在法国比本国的护照更受到尊重。凭着这张通行证,他毫无困难地上了岸。
  • 唐泰斯转过脸去看床,床放在先前的房客原来放床的地方;爱德蒙的双眼情不自禁地涌满了泪水:也许就是在这个位置上老人呼唤着儿子的名字咽下最后一口气的。
  • 当天,签订契约的公证人告知六楼的那对年轻夫妇,新来的房东让他们在整幢房子里任选一套房间,而且不提高房租,条件是他们把现在所住的两间房间让给他。
  • 足足一个多星期,这件希奇古怪的事情成了梅朗小路上常住户唯一关心的内容,他们作了成百上千种推测,但没有一种是猜对的。

第二十六章 杜加桥客店

  • 那么这个可怜的爱德蒙,他现在怎样了,先生?” 客店主人继续问道,“您认识他吗?他还活着吗?他获得自由了吗?他快活吗?”
  • “看哪!这又是一个例证,证明我刚才对您说的话,教士先生;慈悲为怀的天主只是对坏人大发善心哪。啊!”
  • “唐泰斯有着一颗金子般的心,把这些人都认做自己的朋友…… 可怜的爱德蒙!

第二十七章 往事的追述

  • 因为我要说到的那些人既有钱又有势,他们只要对我动一根手指头,就会把我像玻璃那样压碎的。”
  • 有一天夜里,我听到他在哭泣,我受不了了,爬上楼,但当我走到门口,他又不哭了,而是在祈祷。他说的那些动人的话和催人泪下的哀诉,我真不知怎样向您复述,先生,光用虔诚和痛苦两个字眼是不够的。
  • “‘相信我,我的女儿,’他说,‘他死了;现在不是我们等他回来,而是他在等我们去。我很高兴,我年纪最大,因此就能最先见到他。’
  • 如果他是单身一人,他往自己的脑袋上打一枪也就万事皆休啦。”
  • 另一个人占有了梅尔塞苔丝的全部的爱,但他不在…… 失踪了…… 也许死了。梅尔塞苔丝想到他死了,总是泣不成声,痛苦得绞着自己的两只胳膊。
  • 接着,他轻轻背出一位英国诗人的诗句:Frailty,thy name is woman!
  • “梅尔塞苔丝结婚了,” 卡德鲁斯继续说下去,“虽然在众人的眼里,她显得很平静,但当她走过雷瑟夫酒店时,她差点儿昏了过去:就在十八个月前,她与另一个人在那里庆贺了他们的订婚纪念日,倘若她敢于正视自己的内心深处,她会发现她仍然在爱着他。
  • “听着,教士先生,” 卡德鲁斯说道,“在这面墙的一角有一个圣木做的基督十字架,在这只箱柜上有我老婆的《圣经》:请打开这本书,我就把手伸向基督,面对《圣经》向您起誓,我将为拯救我的灵魂向您起誓,以我作为基督徒的信仰向您起誓,我对您说的所有事情都是真正发生过的,如同在最后审判的那一天人类的天使在上帝的耳边说的那样。”

第二十九章 莫雷尔公司

  • 在正直的船主目前的处境下,他的地位发生了奇特的变化,他既升任为出纳主任,又下降成了仆役。
  • 然而,科克莱斯依然故我,善良、耐心、忠诚,但在数字计算上决无通融的余地,在这一点上,他能同全世界抗争,甚至连莫雷尔先生本人在内;他只认九九乘法表行事,尽管别人把乘法表翻个面,或是想方设法让他出差错,他还是能扳着指头算出准确的答案来。
  • “好啊,科克莱斯,您真是出纳员中的一颗明珠啊!”
  • “先生,” 他说,“至今为止,我从我父亲的手中接过公司已有二十四年了,他本人经管该公司也有三十五个年头;至今为止,由莫雷尔父子公司签署的期票还从来没有不能在银行兑现的。”
  • “在这样的情况下,您没有一个朋友可以帮助您吗?”
  • 莫雷尔凄凉地笑了笑。
  • “在做生意上是没有什么朋友的,先生,这您是知道的,” 他说道,“有的只是业务交往。”
  • “科克莱斯,给这些诚实的人每人发两百法郎。如果我的景况不像现在这样,我的朋友们哪,” 莫雷尔继续说道,“我会补充说道:给他们每人再发两百法郎的奖金;可是日子不好过呀,朋友们,我剩下的一点儿钱也不属于我的了。原谅我吧,可别因此嫌弃我啊。”
  • “谢谢,朋友们,谢谢!” 莫雷尔先生深受感动,大声说道,“你们都是好心人;不过,还是拿着吧,拿着吧,假如你们找到一份好工作,就去吧,你们可以走了。”
  • “够了,够了,朋友们,” 莫雷尔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去吧,求求你们了。景况好些时我们再相会。埃马纽埃尔,” 船主补充说道,“请送他们走,并请按照我说的去做。”

第三十章 九月五日

  • 在他到了选择职业的年龄时,他的父亲并不想事先强行给他安排一个前途,而是询问年轻的马克西米利安的兴趣何在。
  • 在这本账簿上,准确地记录着公司的财务状况。
  • 莫雷尔再过半个小时必须支付二十八万七千五百法郎。
  • 他现在总共才有一万五千二百五十七个法郎。
  • 你要去工作,去劳动,年轻人,去激烈而勇敢地投入战斗;你、你的母亲和你的妹妹,都要克勤克俭地生活,这样,日积月累,你就会在你的手里慢慢攒起我所欠下的债款,并能愈聚愈多。想想吧,为我恢复名誉的那天,那该是多么壮丽、多么伟大、庄严的一天;那一天,在这同一间办公室里,你将会说:我的父亲死了,因为他不能做成今天我所做的事情;可是他死得安详而平静,因为他临死时知道我将取得成功
  • 活着,我的名字会使你蒙羞含垢;死了,你可以昂起头颅,说:
  • “‘我就是那个因为第一次迫不得已食言而自杀的人的儿子。
  • 这个人年纪还不大,经过了也许是错误的,然而至少是认真的思考之后,将要与他在世上所爱的一切告别,向有着家庭的宁静温馨的生活告别,在这庄严的时刻,在他的脑子里翻腾着的思绪,是无法表达的;如要对此有个概念,只须看看他那张大汗淋漓然而又显得听天由命的脸,看看他那噙着泪水然而又凝望着苍天的双眼就行了。

第三十一章 意大利:水手辛巴德

  • 当您离开属于您的世界而回到凡夫俗子的世界之中时,您会觉得像从那不勒斯的春天回到了拉普兰的冬天,您会觉得告别了天堂回到了尘世,从天国下到了地狱。请尝尝印度大麻吧,我的贵宾!请尝尝吧!”

第三十二章 苏醒

  • “我说,当一件事情超出我的智力范围时,我的习惯是不再苦苦想着这件事不放,而是去考虑另一件事情。晚餐准备好了吗,帕斯特里尼老板?”

第三十三章 罗马强盗

  • 然而阿尔贝不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光看看圣彼得大教堂就需要一天时间,研究它就需要一个月,因此,一天时间仅够看看这座教堂而已。
  • 在罗马,事情要么办得到,要么办不到。当别人对您说办不到时,那么就完了。”
  • “在巴黎,可容易通融得多:当事情不好办时,只要付双份钱,立即就办妥了。”
  • 在所有独立替代了自由的国家里,任何一个意志坚强、体魄健壮的人的第一需要就是要一件武器,它既能出击,又能自卫,它能使携带者变得可怕,使他常常变得令人生畏。
  • 强盗的法律是严明的:少女先归劫持她的人所有,然后其他人抽签挨个儿享有,直到不幸的少女被整个匪帮玩够了,被他们抛弃或是死亡为止。
  • “在每一个交叉通道处,都设有一个乐队,并备有酒菜柜和饮料;来宾随时可停下来,组成四对舞组,爱在哪儿跳就在哪儿跳。
  • 正当他以为她已归自己所有时,万帕的子弹借助年轻人万无一失的目力,射穿了他的心脏。

第三十四章 露面

  • 然而,阿尔贝不仅是一个倜傥风流的骑士,而且也是一个有才智有见地的人;何况,他还是个子爵;诚然,他是新的贵族阶层的子爵,但在今天,人们也不去追本溯源了,是一三九九年的还是一八一五年的都无伤大雅!
  • 狂欢节的几天是极乐纵欲的日子,哪怕最一本正经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干出某件荒唐的事儿来,世界上所有的国家对这个值得称道的民间习俗都要庆祝一番。
  • “您从来没有注意过他?”
  • “这可是一个法国式的问题!您不是不知道,对我们意大利女人来说,世上除了我们所爱的男人而外,其他的男人都是不存在的!”
  • “他说的,但说的是现代希腊语。在他说的几句走了样的希腊语里夹着几句方言,我听出来了。应该告诉您,亲爱的,在大学里,我的希腊语学得很不错哩。”
  • “这么说来,他说的是现代希腊语啰?”
  • “这个基督山伯爵是个什么样的人?” 弗朗兹向旅馆主人问道。
  • “一个西西里或是马耳他的大财主,我说不准,不过他高贵不让博盖塞,富有可比大金矿。”
  • “tav­o­lette 就是在处决的前一天晚上挂在街头拐拐角角的小木牌子,在上面贴有罪犯的名字,他们定罪的缘由和服刑的方式。这个布告的目的是吁请信徒祈求上帝让罪人真诚地忏悔。”
  • 刚刚走进来的这个人,正是在斗兽场穿披风的人,也是包厢里的陌生人,也就是基督山岛上神秘的主人。

第三十五章 锤刑

  • “您曾考虑过如何节省时间和减少仆人来去的办法吗?我么,我可作过一番研究;当我拉一次铃,就是招呼我的贴身侍仆;拉两次,招呼旅馆老板;拉三次,招呼我的管家。这样,我不会浪费一分钟、多说一句话。瞧,我们要的人来了。”
  • 至于我,我有一件事可以向您保证,那就是看处死人的场面愈多,自己死时就愈轻松;依我所见,死亡也许是一种刑罚,但不等于赎罪。”
  • “倘若一个人用闻所未闻的酷刑让您的父亲、母亲、情人,总之,让您失去他们就会在心中留下一个永恒的空白、一块永远淌血的创伤的亲人在无休止的折磨中死去了,结果呢,仅仅是让断头刀在枕铁和凶手的斜方肌之间过了一下,让使您受尽了多年的精神折磨的人仅仅忍受了几秒钟的肉体痛苦,您就认为社会给您的补偿足够了吗?”
  • “我再给您举一个具体的例子,” 伯爵又说道,“某人作为社会基础的一分子被人杀了,社会受到伤害,以处死来报复,这可以理解;可是,还有的人,他的身心备受摧残,心都被撕裂了,而社会根本不闻不问,连我们刚才说到的一些远远不够的报复手段都不提供给他,有没有这样的情况呢?还有的人罪大恶极,连土耳其的尖桩、波斯人的凹槽、印第安人的火烙都显得用刑太轻,而麻木不仁的社会却听之任之不加惩处,难道没有这样的情况吗?…… 您说说,难道没有这样的罪恶吗?”
  • 由于我经常锻炼,所以灵巧而敏捷,又由于我饱经灾难,所以我能临危不惧,我决斗时可以更加从容不迫,并且几乎可以肯定能杀死对手。哦,我也会决斗!我决斗仅仅为了这些事情;可是,对经受的缓慢、深沉、无限且无休无止的痛苦,如有可能,我就要对造成我这种痛苦的人还以同样的痛苦: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如同东方人所说的;他们是我们一切方面的老师,是天主的选民,他们懂得如何创造梦中的生活和现实中的天堂。
  • 伯爵说的是实话:在人生中最有趣的一件事,就是观赏处死人的场面。
  • 倘若你们牵两头羊或是两头牛到屠宰场,设法让其中的一头明白它的伙伴不会死了,那么羊会兴奋得咩咩直叫,牛会快乐得哞哞直喊,可是人呢,上帝按他的想象创造了人,上帝要求人人相爱作为唯一的一条至高无上的法律,上帝给了人声音以让他表达思想,那么当他得知同伴得救时,最初的叫喊声是什么呢?是诅咒。人可真光荣哪,这大自然的杰作,万物之王啊!
  • 说完,伯爵狂笑一阵,笑得那么悲壮,看来他本人一定也曾受到过百般煎熬痛苦,才会笑成这个样子的。
  • 从裤腰上抽出刀,一刀便切开了他的喉管,然后立即跳到他的肚子上,用双脚使劲往上踩。
  • 他每踩一下,鲜血就从罪犯的颈脖处喷溅出来。

第三十六章 罗马狂欢节

  • 他们喝着喝着,渐渐有点醉了,便开始感到有一层越来越厚的帷幕,把过去和现在隔绝开来了。
  • 基督山伯爵与他们聊了将近一刻钟,口若悬河,无所不谈。他俩早就发现了,他对世界各国的文学了如指掌。弗朗兹和阿尔贝只须在他客厅的墙上瞥上一眼,便足以认定他对油画也很在行。他顺口露出几句不在意的话,便能使他俩相信他对自然科学决不陌生;他似乎对化学尤其下过功夫。
  • 他额头上的皱纹,显示出一种痛苦的思想始终在他的脑际萦绕;他那对炽热的眼睛能看透人的灵魂深处;他那两片倨傲,并带着嘲讽意味的嘴唇使说出来的话有一种特殊的性质,在听者的思想中刻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 蜡烛犹如生命:人们只找到了一种方法来延续生命,这就是由天主来安排。
  • 可是人却发明了成千种剥夺生命的办法,无庸讳言,在这最后的行动中,魔鬼多少帮了点忙。
  • 倘若人们没有亲眼目睹,是怎么也想象不出这个景象的。
  • 打个比方吧,天上所有的星星一齐落入人间,纷纷在狂跳乱舞。
  • 这一切还伴有地球上所有其他地方的人从未听见过的叫喊声。

第三十七章 圣塞巴斯蒂安的陵墓

  • “为什么你们不把这件事告诉我呢,你们这些人?” 首领转向他手下的人说道,那些人在他目光的威逼下都往后退缩,“为什么你们要让我对像伯爵先生这样的人食言呢?我们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握在他手中哩。我以基督的鲜血发誓!倘若我相信你们之中的某个人早就知道年轻人就是这位大人的朋友的话,我要亲手打穿他的脑袋。”
  • “亲爱的,” 阿尔贝落拓不羁地接着说道,“以后请您记住拿破仑一世说的这句名言:‘有坏消息再来叫醒我。’倘若您让我一直睡下去,我就可以跳完加洛普舞了,我一生都会对您感激不尽的…… 这么说,有人付赎金了?”
  • 这时,弗朗兹仍在思索着一件事,就是刚才基督山伯爵勉勉强强把手伸给阿尔贝时为什么全身都在莫名其妙地颤抖着。

第三十八章 约会

  • “亲爱的邻居,” 伯爵笑着答道,“您未免夸大了您欠我的情意。我为您的旅游支出省下区区二万来个法郎,如此而已。您瞧,这根本不值得一提的。对您来说,” 他补充说道,“请接受我的所有的祝愿,您的豁达大度、随遇而安的气质使我深深敬佩。”
  • “那么再过三个月您就上我家来了?” 阿尔贝兴奋得大声说道。
  • “您愿意我们的约会日期以天,以小时计算吗?”伯爵说道,“我得预先告诉您,我可是非常准时的啊。”

第三十九章 宾客

  • 需要通过眉神经和面神经共同努力,他才能不时地把单片眼镜夹在右眼的眶窝里
  • “那么我们得花上近两个小时等绅士,再花上两个多小时等外交家了。我待会儿再来吃甜食吧。请为我留一点草莓、咖啡和雪茄烟。我到众议院去吃一块牛排就行了。”
  • “说得对极了,先生,” 阿尔贝说道,“不错,我说的那个人就是这颗沙粒、这个原子的主人和国王;伯爵这个头衔,也许是他在托斯卡纳的某个地方买来的。”
  • 伯爵出现在门口,他的穿着极为简单,可是哪怕最挑剔的花花公子也休想对他的衣着说三道四。他的穿戴品位很高,上装、帽子和衬衣,一切都出自最高雅的服装设计师之手。
  • 这位是德・夏托勒诺伯爵先生,他是法国十二家贵族的后代,他的祖先在圆桌会议上都占有一席位子;这位是吕西安・德布雷先生,内务大臣的机要秘书;这位是博尚先生,可怕的记者,法国政府的克星,不过,虽说他在法国名闻遐迩,也许您在意大利从未听人说起过,因为他的报纸进不了这个国家;最后一位是马克西米利安・莫雷尔先生,北非骑兵军团上尉。
  • 谁也难以说出此刻是什么样的感情使伯爵的声调颤动得如此厉害;当他无意掩饰时,又是什么样的感情使他炯炯的目光在不知不觉之中显得那么美、那么沉静,又是那么的清澈。

第四十章 早餐

  • 我先后在那不勒斯吃过通心粉,在米兰吃过玉米粥,在瓦朗斯吃过大杂烩,在君士坦丁堡吃过抓饭,在印度吃过咖喱饭,在中国吃过燕窝。
  • “没有,我睡觉了,每当我厌烦而又无心去消遣,或是饿了又不想吃东西时,我就睡大觉。”
  • “我不保密。我亲自到广东去挑选上等鸦片以确保其纯净,再与在东方,即在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中间地带种植的优质印度大麻混和在一起;两者用量相等,制成丸状,需要时就吞食。十分钟后,效果就显示出来了。你们去向弗朗兹・德・埃皮奈男爵先生询问吧,我想他有一天曾尝过这东西。”
  • 我所知道的,就是我是一个傻瓜,比我刚才说的还要傻,我又错把一个下巴没长胡子,细腰身的十五六岁的男强盗当成这个村妇了,正当我想放肆地在他那圣洁的肩膀上吻一下时,他把手枪顶住我的喉咙,然后在七八个伙伴的帮助下,把我带到,或者更确切地说,拖到圣塞巴斯蒂安陵墓的腹地
  • 不过我从不关心我周围的人,我也决不想保护那个对我不加以保护的社会,我甚至还想说,就一般而言,社会关心我只是为了毁灭我;我对周围的人和社会毫无敬意,并且对他们保持中立,尽管这样,反过来欠我情的还是社会和我周围的人。
  • “我早已拿定主意在巴黎要有一个固定住所,我是说一幢属于自己的房子。我早先已经派了我的贴身仆人去办了,他大概已经买下一座房子,并且派人布置过了。”

第四十一章 介绍

  • 基督山静等着他走过来,没挪动一步;仿佛他的双脚被牢牢地钉在地板上了,正如他那双眼睛死死地盯在了德・莫尔塞夫伯爵那张脸上一样。
  • “可是先生,” 德・莫尔塞夫先生答道,“对于像您这样功德无量的人来说,意大利不配作您的祖国,而法国也许并不是对所有的人都忘恩负义的;它虽然对自己的孩子并不爱护,但就一般而言,她会十分热诚地欢迎陌生来客的。”
  • “先生是能够掌握自己的未来的人,” 德・莫尔塞夫伯爵叹口气说道,“您选择了一条鲜花盛开的道路。”
  • “完全正确,先生,” 基督山微笑着说道,他的笑容,是画家无法表现出来的,而生理学家又永远无法分辨它的含义。
  • 说完,梅尔塞苔丝带着无限的感激之情,把她那对美丽的眼睛抬向天空,伯爵觉得她的眼眶里滚动着两颗泪珠。
  • “我?啊不,阿尔贝;不过,您知道,这些玫瑰花、晚香玉和橙花在回暖时香气很浓,还真有些让人受不了哩。”
  • 伯爵的这些话说得恰到好处,仿佛他已认识父亲有三十年之久了。他的每一句奉承话似乎都使父亲感到宽慰

第四十二章 贝尔图乔先生

  • 公证人退缩着走出了门,鞠躬致敬,身子一直快弯到地面了。自从他注册开业以来,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一位主顾。

第四十三章 奥特伊别墅

  • “啊!别这样做,大人,我对您一直是忠心耿耿的,是吗?”贝尔图乔绝望地大声说道,“我一直是个诚实的人,甚至尽我所能行善积德。”
  • “我不说不是,”伯爵接着说道,“可是活见鬼,您这么激动干什么呢?这是个不祥之兆:一个心灵纯洁的人脸上不会这样惨白,双手不会这么发抖……”

第四十四章 Vendetta

  • “‘先生,’我接着说道,‘我来求您不是为了我自己。对我而言,我痛哭一场或是为他报仇就行了,然而我的哥哥还有一个妻子。倘若以后我也有不测的话,这个可怜的女人就会饿死,因为她仅仅依靠我哥哥的工作所得生活。请您为她求得一小笔政府抚恤金吧。’
  • “‘每场革命都会带来灾难,’德・维尔福先生答道,‘您的哥哥就是这场革命的牺牲品。这是一个不幸,但政府对此并不欠您家庭什么。那些拥护篡位者的人掌权时,对国王的拥护者也肆意报复过,倘若我们对他们的报复行为也一一审判的话,那么今天,您的哥哥也许就会被判处极刑。眼下所发生的一切是非常自然的,因为这是报复的法则嘛。’
  •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这几句话;我想是没有,因为他没叫一声就倒下去了;我感到他的一股股鲜血烫乎乎地喷在我的双手上,溅到我的脸上,但是我像醉了似的,兴奋极了;他的血非但没使我感到灼烫,反而使我感到清凉。眨眼工夫我就用铲子把木盒挖了出来,为了不让人发觉我劫走了木盒,我又填没了坑,并把铲子扔出墙外,冲出门,从外面在门锁上转动两圈后,把门上的钥匙带走了。”
  • 为了孩子,我那可怜的嫂嫂可以跑上四五里地到城里的集市去买新鲜水果和最可口的糖果,可那孩子不爱吃帕尔马的橙子和热那亚的罐头,偏偏喜欢吃爬过篱栅从邻居家偷来的栗子或是堆放在他们谷仓里的苹果干,而我们自家的园子里就有现成的栗子和苹果随他任意吃哩。
  • “‘娘们啊,你亵渎天主了。瞧,你听……’
  • “果然,天上爆炸了一个巨大的响雷,一道蓝色的闪电照亮了整个统间,然后,雷声渐渐减弱,似乎满不情愿地远离了这所该诅咒的房子。

第四十五章 血雨

  • “别这么希望,贝尔图乔,” 伯爵说道,“坏人是不会这样就死的,因为天主似乎要保护他们以便用他们来充当他复仇的工具。”
  • “您什么都知道了,伯爵先生,您是我的人间的法官,一如天主是天堂的法官一样;您一点也不想对我说几句宽慰的话吗?”
  • 我以前也常听见布索尼神甫本人这样说过,这就是,对付一切罪恶,只有两帖药:时间和沉默。
  • 少妇接过伯爵伸去的手,带着爱慕和崇敬的神情在上面吻了吻,又与伯爵交谈了几句,少妇说得是那么委婉动听,而伯爵则说得温和而庄重,他俩的语言是那么爽朗而清晰,仿佛是荷马老人在他的史诗里让诸神开口说出来的。

第四十六章 无限贷款

  • 基督山及时得到了通报,他隔着小楼的一扇百叶窗,借用一副优质望远镜,早已把来者研究过一番了,其认真程度,与唐格拉尔先生分析房子、花园和号衣时不相上下。
  • 他是银行家,而一个银行家是永远不会错过让资本翻倍的机会的。”
  • 除了您每年有一千五百法郎的薪金之外,您在为我购买化妆用品时,还要揩我的油,每年亦将近一千五百法郎。”
  • 我从不打下人,从不骂,也从不动怒,我总是原谅下人犯一次错误,疏忽一次或是遗忘一次。我下达的命令很简短,但清楚而准确;我宁愿重复两三遍,但容不得下人有所误解。我很有钱,能知道我想知道的一切;而且我关照您,我也很好奇,倘若您在我背后对我说三道四的,不管是好话还是坏话,或是对我的举止妄加评议,对我的行动加以监视的话,那您马上就得离开这里。我对我的仆人从来只警告一次,您现在受到警告了,去吧。”
  • “阿里他瑕瑜互见,别拿他为榜样,因为阿里是一个例外,他没有薪金,他不是仆人,而是我的奴隶,我的一条狗。倘若他失职,我不会赶走他,而是把他杀了。”
  • 阿里听着,微笑着,走向他的主人,单膝跪地,虔诚地吻他的手。
  • 到了五点钟,伯爵在铜铃上敲了三下。敲一下表示要阿里,敲二下要巴蒂斯坦,敲三下则是要贝尔图乔。
  • 最后笑的人才笑得最好呢。
  • “是啊,对您的下人来说您是老爷;对记者来说您是先生;对您的选民来说您是公民。这些差异在宪制政府统治下是非常适用的。我完全懂得。”
  • “先生,” 银行家倨傲地说道,“至今尚没有人敢小看我的资金。”
  • “这么说来,”基督山冷冷地答道,“似乎我要开个头了。”
  • “谁对您这样说的?”
  • “您要我作出解释,先生,似乎就表明了您在举棋不定呢……”
  • 一百万?在我的皮夹里或是旅行用品盒里总有一百万随时备用的啊。”
  • “钱在明天上午十点送到贵府,伯爵先生,” 唐格拉尔答道,“您要金币、现钞还是银币?”
  • “金币和现钞请各给一半吧。”
  • 伯爵说完这几句话后惨然一笑,这样的笑容曾使弗朗兹・德・埃皮奈吓得毛骨悚然。

第四十七章 灰斑马

  • “我生命的一部分是在东方度过的,夫人,而您知道,在世上,东方人只看重两样东西:名马和美人。”
  • 在马的双耳间垂挂着的玫瑰花结的中央,伯爵特地让人系上了一颗钻石。
  • “啊!德・维尔福先生将会感谢不尽啦!” 埃洛伊丝接着说道,“因为说到底,您为他救了我们两人的命,您把他的妻子和儿子还给他了。可以肯定地说,如果没有您那位见义勇为的仆人,这可爱的孩子和我,我们必死无疑了。”
  • “别碰这些东西,我的朋友,” 伯爵赶紧说道,“有几瓶药水很危险,不仅不能喝,甚至不能嗅。”
  • 至于德・维尔福先生呢,正如埃洛伊丝所说,他穿上了黑色礼服,戴上一副白手套,带上穿着最漂亮的仆从,登上华丽的四轮马车,于当天傍晚就把马车停在香榭丽舍大街三十号那幢房子的大门前了。

第四十八章 思想意识

  • 对政府的各项政策恭而敬之,忠贞不渝,对理论和理论家深深的蔑视,对思想观念体系深恶痛绝,这样构成了德・维尔福先生的内心世界,也是他公开标榜的人生哲学。
  • 德・维尔福先生对他的朋友是强有力的保护者;对敌人,是不动声色的厉害对手;对与他没有利害关系的人,他便是一尊法律雕塑的化身;待人高傲、铁面无情、目光时而暗淡无光,时而又锋利多疑,这就是此人的面目。接二连三、巧妙衔接起来的四次革命起先塑造了这个人,继而又为他的社会地位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 法官在说这几句话时,严肃的目光里丝毫没有失去他平时的骄矜神气。刚才的那句话,他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俨然拿出检察官的声调,颈脖和肩膀都是僵硬的,就如我们反复说过的那样,这些都使那些对他逢迎拍马的人说他是法律的化身。
  • 您不知道,人类的正义在那些野蛮的地方实行起来有多么果断迅速,而在我们的国家里通行时是多么困难重重,拖泥带水。
  • “您学这些知识目的何在呢?” 维尔福惊奇地接着问道。
  • 基督山笑了。
  • “嗯,先生,” 他说道,“我看出,虽然人们把您赞誉为杰出的人,但您看待一切事物还是抱着社会上流行的世俗的观点,从人出发又回到了人,换句话说,抱着人类智慧所允许的范围内的最局限、最狭隘的观点。”
  • “先生,” 维尔福说道,“说真的,您把我弄糊涂了;我从未听到有任何人发表过您这样的高论。”
  • “那是因为您始终被禁闭在一般情况的圈子里,您从不敢振翅高飞,把自己拔高到更高的境界,天主在那里培育了许多看不见的、特殊的生灵。”
  • 而我的王国如同世界一样广袤,因为我既不是意大利人、法国人、印度人,也不是美国人、西班牙人,我是一个以四海为家的人。任何一个国家都不能说我是降生在那儿的。只有天主才知道我将死于何地。我能适应所有国家的习俗,我能说所有民族的语言。
  • 因此,您应该明白,我没有任何国籍,不要求任何政府保护,不承认任何人是我的弟兄,所以妨碍强者的种种顾虑,使弱者无法行动的种种阻碍,这些都不能妨碍我、阻止我。
  • 其中某些情况可以让我碰上,但都不能把我打倒。除非我死了,否则我将永远是我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我对您说的一些事情您都闻所未闻,甚至从国王的嘴里您也没听说过,因为国王需要您,而其他人则畏惧您。

第四十九章 海黛

  • 她的头上斜戴着一顶绣金无边圆帽,帽檐上缀满了珍珠;在帽檐倾斜的一边,别着一朵艳丽的、红得发紫的新鲜玫瑰花,上面夹杂着一绺乌得发蓝的秀发,显得格外耀眼。
  • “为什么你要让人来问我是否同意你进我的房间呢?难道你不再是我的主人,我不再是你的女奴了吗?”
  • “对你的出身守口如瓶,对你的过去只字不提;在任何情况下别说出你那大名鼎鼎的父亲和可怜的母亲的名字。”
  • “你很明白,决不会是我要离开你的,正如不会是树要离开花一样,而相反是花要离开树的。”

第五十章 莫雷尔一家

  • 这两个孩子克勤克俭,齐心合力,完全以他们自己的能力争取更好的境遇;他们不愿意改革先父公司的陈规旧习,于是用了六年时间才完成了新派人物花两三年时间就能完成的业绩;我向您起誓,伯爵先生,这真是一个催人泪下的表现哩。
  • “那些出生于高贵、富有的家庭,欲望得到充分满足的人是不懂得幸福的生活意味着什么的,” 埃马纽埃尔说道,“同样,那些从未抱着四块木板在咆哮的大海里飘荡的人也不会知道晴朗的天空有多么珍贵。”
  • 啊!我们真想能到处展出这件东西,惊动我们那位不知名的恩人,让我们把他认出来。
  • “这件东西触碰过那人的手,由于他,我的父亲才得以从死亡中被挽救出来,我们才免于破产,也使我们的姓氏没有含垢蒙耻;我们这些可怜的孩子本来注定要挨贫受苦,以泪度日的,多亏他,我们今天才能听见人们对我们的幸福称羡不已。这封信,” 说着,马克西米利安从钱袋里抽出一张纸,交给伯爵,“这封信是那人在我父亲决心走上绝路那天写的,这颗钻石是由这位不知名的施舍者送给我妹妹作嫁妆的。”
  • “啊!倘若您认识他,先生,” 朱丽大声说道,“请告诉我们,请说呀,您能把我们领到他那里,把我们介绍给他,能告诉我们他在哪里吗?嗨,马克西米利安,嗨,埃马纽埃尔;如果我们有一天能找到他,一定得让他相信人心是知道感恩的啊!”
  • 基督山感到两颗泪珠在他眼里滚动;他又在客厅里迈了几步。
  • “啊!先生,您多么无情啊!” 朱丽惊恐地大声说道。
  • 少妇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 “夫人,” 基督山目光炯炯地看着朱丽脸颊上滚动的两颗清澈的泪珠,神色庄重地说,“倘若威尔莫勋爵看见我方才看到的情景,他也许还会热爱生活的,因为您洒下的泪水会使他与人类重归于好的。”
  • 他在临终前说的几句话是这样的:‘马克西米利安,他是爱德蒙・唐泰斯!’”

第五十一章 皮拉姆斯和西斯贝

  • 您明白么,瓦朗蒂娜,我居然把快乐和幸福用钱买来了!
  • 自从我认识您之后,我每天都在向您证明,我已把我的思想与生命隶属于您的思想与生命之下,您怎么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呢,我的朋友?
  • 每当我想到您,我的血液就沸腾,我的胸膛就膨胀,我就心花怒放;可是,这份力量,这份热情,这份超人的威力,我将都用来全心全意地爱您,直到哪一天,您命令我用来为您竭尽犬马之劳为止。
  • 我把生命交给您,我把灵魂交给您,我要为您献身,我的心脏每一次最微弱的跳动,我的一切都是为了您
  • 从表面上看,在外人的眼中,我们一切都很好,家人都爱着我;实际上,他们无一不憎恨我。

第五十二章 毒物学

  • 我么,我只想对您说,我对药物化学和自然科学曾作过深入的研究,不过是业余爱好…… 您能理解。
  • “我对神秘学有着浓厚的兴趣,这门学问像诗一样用想象的语言,又像代数方程那样可以用数字算出来;不过,请继续说下去吧,我求您了;您对我说的话使我感兴趣极了。”
  • 一种植物使您爱不释手,另一种植物又能使您命归黄泉;一种饮料能使天堂为您打开,另一种饮料又能把您推下地狱,东方神秘的悲剧也都是这样开局和收场的。正如人类肉体和精神上变化无常、各各相异,这些药物也同样是种类繁多、千差万别的。我甚至还想说,这些药物化学家的艺术还在于懂得把解毒药和毒药巧妙地为他们的爱情的需要和复仇的愿望服务。
  • “啊!天主啊,不是的。首先,我们得同意这一点,‘毒药’这个字眼是不存在的,因为在医学上,医生使用的药品要毒得多,不过遵照他们开出的剂量,这些药品也就变成能治病的良药了。”

第五十三章 《恶鬼罗贝尔》

  • “哦!”阿尔贝说道,“是基督山与他的希腊美女。”
  • 果真,来者就是伯爵和海黛。
  • 嗨,有一件事情我可以向您担保,倘若一个巴黎人去突尼斯、君士坦丁堡、巴格达或是开罗,那里的人可不会去围观他的。”

第五十六章 安德烈亚・卡瓦尔坎蒂

  • 您很穷,而且前途一片黯淡:您想有身分,有自由,有财产吗?

第五十七章 苜蓿地

  • “哎,我的天主!” 莫雷尔说,“两个姑娘碰在一起,就算只是泛泛之交,也会无话不谈的;您就承认自己问过她这个问题吧。啊!我瞧见您笑了。”
  • “您居然把一个才认识一星期的人称作您的朋友?喔!马克西米利安,我还以为您会把朋友这个高尚的字眼用得更谨慎些呢。”
  • 德・维尔福夫人巴结他,把他当作人类智慧的化身;我父亲崇拜他,说自己从没听到过像他这样雄辩精湛的高论;爱德华对他有一种狂热,尽管他害怕伯爵那双乌黑的大眼珠,但一见伯爵来,他就会奔上前去,扳开他的手,而这手里也必定会有一件可爱的玩具;在这儿,基督山先生不是在我父亲家里,也不是在德・维尔福夫人家里,基督山先生是在他自己家里。
  • 这个人显然具有左右环境的能力。我从没见过在一个人身上有相配得这么和谐的朴素笃实和雍容华贵。
  • “亲爱的马克西米利安,干吗不说枪子儿的偏斜得归功于我的祈祷呢?您在那边的时候,我不再是为自己,而是为您在向天主和母亲祈祷了。”
  • “哦!瓦朗蒂娜,” 马克西米利安说,“把您的小手指头…… 从这个小眼儿里伸出来,让我亲一亲吧。”

第五十八章 诺瓦蒂埃・德・维尔福先生

  • 透露出这种内心活动的目光,犹如夜间从远方射来的一束灯光,它告诉荒原上迷路的旅人,在这片寂静和黑暗中还有人的踪迹在哩。
  • 先生,您也明白,瓦朗蒂娜快十九岁了,所以给她找门亲事已是当务之急。
  • 巴鲁瓦眼里只有诺瓦蒂埃这一个主人,他不能容忍别人来干扰主人的意愿。

第五十九章 遗嘱

  • “没错,” 巴鲁瓦接上去说,“全能听懂,半点儿也不拉下,就像我在路上告诉过先生的那样。”
  • “我认为我是对这桩婚事合适与否唯一有权作出裁决的人。我是唯一有权处理我女儿婚事的当事人,我愿意让她嫁给弗朗兹・德・埃皮奈先生,她就得嫁给他。”

第六十章 急报

  • 但是,德・维尔福先生虽说控制情绪的功夫十分到家,控制脸部表情的本领也十分不错,还是没能把额头的愁云完全驱散,以致笑容可掬的伯爵一见面就看出了他神情忧郁、心事重重。
  • “敢情,” 基督山回答说,“损失一点钱,对像您这样一位家产丰厚,且有哲学家的雅量的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 “哎!我的天主!怎么回事?” 伯爵喊道,“您是说九十万法郎?嗬,正如您说的,这可真是笔值得让人懊丧的数目,即使对一位哲学家也一样。是谁造成了您的这种不幸?”
  • “亲爱的,” 维尔福回答妻子说,“您知道,我一向不喜欢在家里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势,我也从来不以为全家的命运是可以由我点个头或摇个头就决定的。但在我的家里,我的决定必须受到尊重,决不能听凭一个老人的疯癫和一个孩子的任性,来毁掉我反复酝酿了多年的计划。德・埃皮奈男爵是我的朋友,这您也知道,我们两家的联姻是再合适不过的。”
  • 所以,我要把女儿嫁给弗朗兹・德・埃皮奈男爵,因为我认为这桩婚事是合适的、体面的,因为,总而言之,我要把女儿嫁给我中意的人。
  • “我去,伯爵先生,我去,” 维尔福赶紧说。

第六十一章 帮一位园艺家摆脱偷吃桃子的睡鼠的办法

  • 这个急报员的癖好,就是种花莳草。
  • “我的天主哪!我的天主哪!”
  • 那人望着钞票,摩挲了几下,点数了一遍;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最后,他跌跌撞撞地朝楼下跑去,想进房间去喝杯水。但他还没走到水罐跟前,就晕倒在晾干的豆荚那儿了。

第六十二章 幽灵

  • 整个儿有一股可以称作懊糟气的难闻味儿

第六十三章 晚宴

  • 他们与伯爵交往不久,他的怪僻、离群的生活方式,还有他那没人能知晓确切数目的令人不可思议的财富,使男士们感到自己有审慎行事的责任,女士们则感到进入这座见不到一个女人来接待她们的屋子似应有所顾忌。然而,这会儿男士丢开了审慎,女士也顾不得礼仪了;好奇心完全占了上风,它的刺激是他们所无法抗拒的。
  • 宴席极为丰盛;基督山完全打破巴黎平日宴请的格局,不仅要吊起宾客的胃口,填饱他们的口腹,而且更要吊起他们的好奇心,让他们过瘾。摆在宾客面前的是一桌东方式的盛宴,但这种东方式的盛宴也只是在阿拉伯神话故事里才有的。
  • 等到我的厨师捞起这两条鱼,要把一条用牛奶闷死,一条用红酒醉死的当口,它们都还鲜蹦活跳呢。
  • “您真是位神奇的人物,” 唐格拉尔说,“甭管哲学家怎么说,有钱真是妙不可言。”
  • 不过呢,瞧着它死去也真是一桩赏心乐事,因为它在临死前会变换三四种颜色,彩虹似的颜色一层层地由浓变淡,然后才交给厨师去烹烧。它的临终变色,成了它的价值的一部分。而要是罗马人没见过活着的鲷鱼,也就不会把它的死当回事了
  • “杀害婴儿在法国要判什么罪?” 卡瓦尔坎蒂少校无意间问道。
  • “喔!我的天主!要杀头的,”唐格拉尔回答说。

第六十四章 乞丐

  • 卡瓦尔坎蒂因为恪守贺拉斯的格言:nil ad­mi­rari
  • 他只见眼前是一张陌生的脸,肤色晒得很黑,满脸都是胡子,两只眼睛像红宝石似的炯炯发光,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的笑容,长着一口整整齐齐、三十二颗一颗不缺、像豺狼的牙齿一样锐利的白牙齿。
  • “喂,想法子让他给我弄个爷爷当当,既然他在干这档子买卖。”

第六十五章 夫妻间的一幕

  • “也说不定;这事是有点蹊跷……一份误传的急报,从没听说过有这种事,真是难以置信;最后两个急报站发送的讯号居然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事!……这是专为我设的圈套。”

第六十六章 婚姻计划

  • “大概说来是这样,” 基督山继续说,“我把富人的产业分成三等:一等产业,二等产业和三等产业。
  • “因为,费尔南和唐格拉尔两人都是暴发户,两人都封了爵,发了财,实骨子里大家是彼此彼此,而要说不一样的,只有一桩,就是他有话柄捏在人家手里,而我没有。”

第六十七章 检察官的办公室

  • 然而,你们这些夫人们,你们几乎从来也不会受到这种悔疚的折磨,因为事情的决定几乎总不是你们作出的,你们的不幸几乎总是别人加在你们身上的,你们的过失几乎总是别人的罪过。
  • 基督山伯爵买下这座别墅,难道不是碰巧?他叫人掘土,难道不是碰巧?还有,那可怜的孩子在树丛底下给掘出来,难道不又是碰巧?我那可怜的无辜的孩子,我连吻都没能吻他,可是我为他流过多少伤心的眼泪啊。哦!听伯爵说到在花丛下面找到我那宝贝的骸骨的那会儿,我的心都随着他去了。
  • 当我打开房门的时候,只见一束惨白的月光穿过窗户照射在暗梯的踏级上,这条长长的白色光带就像是个鬼魂,我吓得紧贴住墙壁,差点儿喊出声来;我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
  • 我把一块二十多尺见方的地皮掘了个遍,直掘到两尺多深。我在一个钟头里干的活,一个工人恐怕干一天也干不完。但我还是一无所获,什么也没找到。
  • 我的孩子还是活的!您把我还活着的孩子给埋了,先生?您没确证我的孩子是不是死了,就把他埋了!哦!……

第六十九章 侦查

  • 据信神甫尤爱楼上之起居室。室内多有神学书籍及羊皮纸卷,据其男仆所述,整月来唯见主人埋头于书堆之间,故此室名为起居室而实为书斋。
  • 他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用英语说的:
  • “您知道,先生,我是不说法语的。”
  • “我已听说您不喜欢说我国语言,”警察总监先生的使者回答说。
  • “但是您尽可以说法语,” 威尔莫勋爵接着说,“因为,虽然我不说这种语言,但我完全能听懂。”
  • “我已经和伯爵决斗过三次,” 英国佬说,“第一次用手枪;第二次用长剑;第三次用重剑。”
  • “这几次决斗的结果如何?”
  • “第一次,他打断了我的胳臂;第二次,他刺穿了我的胸部;第三次,他给我留下了这道伤疤。”

第七十章 舞会

  • 我们已经说过,伯爵这个人,你说那是人为的法力也罢,说那是天然的魅力也罢,总之凡他所到之处,人们的注意力没有不给他吸引过去的。
  • 吸引所有的目光注视在他身上的,是他苍白的脸色和乌黑的鬈发,是他安详清纯的脸容,是他深邃忧郁的眼神,是他那张格局分外细腻、特别易于表达极度轻蔑表情的嘴巴。
  • “噢,没这事!我在意大利见过他什么都吃;他今天晚上准是心情不大好。”
  • 跳舞的男男女女,玩牌和聊天的宾客,全都发出了欢快的喊声:一个个干渴的肺,欣喜地呼吸着穿过窗户吹拂而来的微风。
  • 他把手臂伸向伯爵夫人;她挽起它,或者更确切地说,把那只纤巧的小手轻轻地按在这条手臂上。两人一起走下两边摆着杜鹃花和山茶花的台阶。

第七十一章 面包和盐

  • 两人到了暖房。四周的果树上结满鲜美的果子;由于我们这个国度里阳光常年不足,这暖房里终年靠人工控制的室温来代替太阳的热量,从七月初起,暖房里的水果已经进入了成熟期。
  • “夫人,” 基督山回答说,“我谦恭地请求您原谅,我从来不吃麝香葡萄。”
  • “可是无论如何,” 伯爵夫人双手近乎痉挛地抓紧伯爵的手臂,两眼直盯住他的眼睛,异常激动地说道,“我们是朋友,对吗?”
  • 伯爵脸色白得像死人,他浑身的血都在往心房涌上来,然后又从心房升到喉头,流向双颊,他只觉得自己泪眼模糊,就像快要晕眩的人一样。
  • “您现在的幸福是不是使您的心变软了呢?”
  • “我现在的幸福跟过去的苦难相等,” 伯爵说。
  • “这么说您是独自一人?”
  • “独自一人。”
  • “没有姐妹……孩子……父亲……?”
  • “一个都没有。”
  • “没有一个亲人,您怎么能生活呢?”
  • 伯爵夫人以一种绝望的姿势,把葡萄扔进离得最近的树丛。
  • “真是铁石心肠!”她喃喃地说。
  • 基督山仍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就像这声责备并不是对他而发似的。

第七十二章 德・圣梅朗夫人

  • 瓦朗蒂娜把瓶里的橘子汁倒在杯子里,递给外祖母,可她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因为她刚才听外婆说过,这杯子是那鬼魂碰过的。

第七十三章 诺言

  • 瓦朗蒂娜浑身颤抖,一双惊恐的大眼睛凝望着莫雷尔。跟父亲、外祖母,跟全家去对着干,这念头她连想也没想过。
  • “难道您真的就听天由命,任凭命运播弄,甚至不想跟它搏斗了?” 莫雷尔神情黯然地说。
  • “是的,哪怕我得因此死去!”
  • 我想的是我认识您有一年了,而从我认识您的那天起,我就把我的幸福全都寄托在对您的爱情上了;我想的是有一天您对我说了您爱我,而从那天起我就把我的未来全都寄托在能得到您的希望上了:这就是我的一生。
  • 可是说到底,您撇下了我,我的生命也就完了。从您离开我之时起,瓦朗蒂娜,我在这世上就是孤零零的一人了。
  • 我要做的事就是:我要等到您结婚的最后那一刻,因为我不愿放弃哪怕一丝一毫的意想不到的机会,这种机会我们有时是能侥幸碰上的,因为不管怎么样,从现在到那时候,弗朗兹・德・埃皮奈先生说不定还会死去呢;在你俩走近的那会儿,说不定还会有个霹雳打在他头上呢:对判了死刑的人来说,似乎什么事都是可能发生的,任何奇迹,只要是能让他死里逃生的,在他眼里都是属于可能的范围内的。所以我说了,我要一直等到最后的那一刻,而当我的厄运已成定局,再也无法挽回,再也没有希望的时候,我就会写一封密信给我的妹夫,另一封给警察总监,通知他我的企图,然后就找一座森林的角落,一条沟堑的背壁,或者一条河流的堤岸,对准脑门给自己一枪,我说这话,就像我是一位法国最正直的人的儿子一样,不掺半点假。
  • “马克西米利安,” 她说,“马克西米利安,我的朋友,我在人间的兄长,我在天上真正的丈夫,我求求您,就像我一样忍辱负重地活下去吧: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们会结合在一起的。”
  • “是啊,” 瓦朗蒂娜喃喃地说,“在这世上有谁在爱着我呢?是他。有谁能在我痛苦时来安慰我呢?是他。我的希望能寄托在谁身上,我那迷茫的目光能停靠在谁身上,我那颗在淌血的心,又能在谁身上得到片刻的憩息呢?是他,是他,还是他。好吧!您也有您的道理,马克西米利安;我跟您走,我离开这个家,离开这儿的一切。喔,我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 莫雷尔的全身不时掠过一阵阵震颤;他一遍又一遍地想着自己接应瓦朗蒂娜从墙顶往下跳的情景,想着这位他至今只握过她的手、吻过她的指尖的姑娘倒在他怀里的情景。
  • 但凡坠入爱河的男子,总是不肯让时钟安安稳稳地行走的
  • “唉!亲爱的大夫,” 检察官说,“这是老天爷在惩罚我的这座宅子呵。多可怕的猝死!真像是个晴天霹雳!您不用来安慰我;唉!这是心头刚划开的伤口,划得又是这么深!死了,死了!”
  • 德・圣梅朗夫人是服用大剂量的番木鳖碱和马钱子碱致死的,这两种毒药很可能是由于疏忽,或许是由于错拿而让她服用的。
  • “喔!这不可能!” 他说,“我是在做梦,我的天主!我是在做梦吧!从一个像您这样的人的嘴里,听到这样的事情,真是太可怕了!我求求您,亲爱的大夫,看在老天的份上,告诉我您也许是弄错了!”
  • 总之,我想向您说的是,大夫,尽管我知道您是当今医道最高,尤其是医德最好的医生,尽管您的话在任何时候对我都是如同太阳一般辉煌的指路明灯,嗯!大夫,嗯!尽管我对此深信不疑,但我还是想在这儿引用一句古老的格言:er­rare hu­manum est。
  • 亲爱的维尔福,这件事如果是由疏忽引起的,您得注意您的仆人;而如果是由仇恨造成的,您就得注意您的仇人。
  • 这个双重的错误,变成了一个无法抗拒的现实,在年轻人的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冲动的驱使下,他纵身跃出树丛,冒着被人看见的危险,冒着惊吓瓦朗蒂娜的危险,冒着年轻姑娘瞧见他时失声喊叫的危险,大步流星地穿过在月光下仿佛变成了一个银色大湖的花圃,跑到排列在屋子跟前的柑橘栽培箱那儿,奔上台阶,伸手就推开了门。
  • 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泻进来,使烛光显得更加暗淡,并且给这个悲哀的场景染上了一层蓝盈盈的凄迷的色调。
  • “弗朗兹先生来签约的时候,我的好外婆刚咽气。”
  • 在年轻姑娘的神情和步态中,有一种严肃、庄重的意味,使老人大为震惊。刹那间,神采奕奕的目光中充满了探询的神色。
  • “那好,爷爷,” 瓦朗蒂娜双膝跪在老人面前,用一只手指着马克西米利安说,“我爱他,我只属于他!要是有人要强迫我嫁给另一个人,我就宁可死去,或者我就杀死自己。”
  • 这真是一幕令人肃然起敬的场面:这个外表上似乎已是无用的累赘的老人,却成了这对年轻、漂亮、健壮、正在走向生活的恋人的唯一的保护人,唯一的支援者和仲裁者。
  • 老人脸上有一种显而易见的高贵、严峻的神情,使莫雷尔感到敬畏,他声音发颤地开始叙述起来。

第七十五章 会议纪要

  • 将军环顾四周,目光中开始流露出一种不安的情绪。但他并没有屈服,反而用力高声喊道:
  • “我不发誓。”
  • “那么,先生,您就得死,” 主席镇静地回答说。
  • 瞧着一个做儿子的浑身颤抖、脸色发白地大声念他至今一无所知的父亲遇难详情,真会使人不寒而栗。

第七十七章 海黛

  • “你要我用哪种语言跟他谈话?”
  • 基督山转过脸去朝着阿尔贝。
  • “您会说近代希腊语吗?”他问年轻人。
  • “咳!” 阿尔贝说,“就连古代希腊语也不会说,亲爱的伯爵;荷马和柏拉图再也没有比我更糟糕,而且我敢说,更不敬的学生了。”
  • “可惜您不懂近代和古代的希腊语,这两种语言海黛都说得好极了;现在这可怜的孩子只能说意大利语了,这样也许会使您对她留下一个不准确的印象。”
  • 海黛伸出一只手,用粉红色的纤长的指尖端起日本瓷杯,满心欢喜地举到唇边,一个孩子在喝到或者吃到一样心爱的东西时,就会有这种天真无邪的开心的神情。
  • 虽然我不懂希腊语,但您说的话,再加上这仙境般的氛围,已经使这个夜晚让我终生难忘了。
  • 那就大可不必了;就让我跟她谈谈东方吧。
  • “当我闭上眼睛,我见过的往事就会浮现在眼前。有两种视觉:肉体的视觉和心灵的视觉。肉眼看到的东西有时会忘却,但心灵看到的东西是永远记在心头的。”
  • “还记得什么?我记得那是在湖边埃及无花果树的树荫下,我仿佛还能透过繁密的枝叶望见那片涟漪轻漾的湖面;父亲背靠着那株最老最茂密的大树,坐在软垫上,母亲斜躺在他的足边,我当时还是个小不点儿,抚弄着父亲飘垂到胸前的白胡须和插在腰带上的那柄镶嵌宝石的弯刀;不时会有一个阿尔巴尼亚人走到他跟前对他说几句话,说些什么我从来没留心过,但父亲总是用同样的语气回答一个‘杀’或‘赦’字!”
  • “‘我不愿离开您,’瓦西丽姬说,‘如果您要死,我的主人,我情愿跟您一块儿死。’
  • “‘到塞利姆那儿去!’父亲喊道。
  • “‘别了,老爷,’母亲喃喃地说,顺从地躬身到地,犹如见到死神已经降临一般。
  • “哦!这是他给我的最后一个吻,它至今还印在我的额头上。
  • “父亲大吼一声,伸开手指插进枪眼里,把整个一片地板掀了起来。
  • “哦!你真好,你真伟大,我的大人,” 海黛吻着基督山的手说,“我能够属于你这样的一位主人,真是太幸运了!”

第七十八章 约阿尼纳专讯

  • 鉴于今晨揭露的情况,诺瓦蒂埃・德・维尔福先生已断无同意其家族与弗朗兹・德・埃皮奈先生家族联姻之可能。德・维尔福先生对今晨所述之事看来早已知悉,而竟未及时知照,弗朗兹・德・埃皮奈先生对此不胜惊骇之至。
  • “男爵先生,我很荣幸地为犬子阿尔贝・德・莫尔塞夫子爵向令嫒欧仁妮・唐格拉尔小姐求婚。”
  • 有什么好着急的呢,天主啊!我的女儿才十七岁,您的儿子也才二十一岁。在咱们暂时不提婚事的这段时间里,时光照样还会流逝,各种各样的情况也照样还会发生;
  • “那是因为,亲爱的朋友,您也明白,凡事都不能过于迂执。一个人生活在疯子中间,就也得学得疯疯癫癫才行;说不定哪一天,会有个愣头愣脑的人就像您这会儿去找博尚吵架一样,无缘无故地来找我吵架,揪住一点碴儿就打发证人寻上门来,要不就干脆在大庭广众羞辱我一番。嗐!这个愣头愣脑的家伙,我当然得杀了他。”

第七十九章 柠檬水

  • “哦!” 莫雷尔喊道,他真想跪在诺瓦蒂埃面前,就像跪在天主面前一样,他也真想跪在瓦朗蒂娜面前,就像跪在天使面前一样,“哦!我这辈子有过些什么德行,竟配得到这样的幸福呵?”
  • “喔!我的天主!我的天主!主啊,” 他说,“我这是怎么啦?…… 我难受…… 什么也看不见了。我眼睛里像有成千上百个金星在乱窜。喔!别碰我,别碰我!”
  • 说着,他的眼睛令人恐怖地凸了出来,脑袋往后耷拉下去,而身体的其余部分却变得僵硬起来。
  • “叫人拿点水和乙醚来。您家里有乙醚吗?”
  • “有。”
  • “再差人赶快去买松节油和催吐药。”
  • “快去!” 维尔福对仆人说。
  • “您能喝这杯乙醚水吗?”
  • “我试试看,但请别碰我。”
  • “为什么?”
  • “因为我觉得,要是您碰我一下,哪怕只是用手指轻轻地碰一下,我就又会发病的。”
  • 医生往手心里倒了几滴柠檬水,就像品酒那样的吮在嘴里含了一会儿,然后把这液体吐进壁炉的炉膛里。
  • “就是它,” 他说,“您也喝过一些是吗,诺瓦蒂埃先生?”
  • “您瞧,” 他对检察官说,后者的心跳得那么厉害,简直可以听得出扑通扑通的声音,“这只杯子里是堇菜汁,这个瓶子里是诺瓦蒂埃先生和巴鲁瓦喝剩的柠檬水。倘若这柠檬水是纯净无毒的,堇菜汁就不变色;但倘若柠檬水是下过毒的,堇菜汁就会变成绿色。您瞧!”
  • 医生往杯子里缓缓地倒入几滴柠檬水,霎时间只见杯底生成一团雾状物;这团雾状物先是呈蓝色;然后从天蓝色转成乳白色,再从乳白色转成翡翠绿色。
  • “可怜的巴鲁瓦是被仿安古斯都拉树皮和圣伊涅斯核桃中的毒质毒死的,” 德・阿弗里尼说,“现在,无论是在法庭面前,还是在天主面前,我都要这样回答。”

第八十章 控告

  • “人啊,人!” 德・阿弗里尼喃喃地说,“你真是所有动物中最自私,所有生灵中最利己的呵,你总是以为地球绕你而转动,阳光为你而照耀,死亡也只冲你一个人而来;你就像站在草茎顶端诅咒天主的一只蚂蚁哟!那些丧失了生命的人,难道就让他们白白地送命不成?德・圣梅朗先生,德・圣梅朗夫人,诺瓦蒂埃先生……”
  • “饶恕了瓦朗蒂娜吧!请您听我说,这是不可能的。要说她有罪,我宁可说是我自己有罪!瓦朗蒂娜,她的心像钻石般的纯净,她像一朵洁白无邪的百合哪!”
  • 好吧,我告诉您:我决不会把自己的女儿亲手去交给刽子手的!…… 喔!一想到这儿我就痛不欲生,就恨不得像个疯子那样用手指头挖出胸膛里的那颗心来!…… 万一您弄错了呢,大夫!万一那不是我的女儿,而是另一个人呢!万一有一天,我脸色惨白像个鬼魂似的来对您说‘你这凶手!你害死了我的女儿……’呢!您听着,德・阿弗里尼先生,我虽然是个基督徒,但要是万一有那么一天,我还是会自杀的!

第八十一章 退休面包铺老板的房间

  • “我跟一个缝纫作坊的小妞儿有个约会,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的身分和地位。你把那套制服借给我,另外把你的证件也都给我,万一我要睡客栈的时候可以派用场。”
  • 果然,安德烈亚吸气的时候,闻到了一股粗劣的菜肴味儿,这股味儿对于饥肠辘辘的安德烈亚倒也是不无吸引力的;那是新鲜肥肉和大蒜混在一起的味儿,在普罗旺斯下层百姓的厨房里常能闻到这种味儿;其间也掺有一种干酪烤鱼的味儿,而且除此以外,还有肉豆蔻和丁香冲鼻的香味。这些气味,都是从炖在炉灶上的两只加盖的汤盆,以及一只在生铁炉子上咝咝作响的平底锅里散发出来的。

第八十二章 撬锁夜盗

  • 通过他至今的全部经历,凭着他早已下定的决不退缩的决心,他从一次次斗争中尝到了别处无法体味到的乐趣 —— 这些斗争,有时是跟大自然,也就是跟天主斗,有时则是跟人,或者完全不妨说成是跟魔鬼斗。
  • “您是个傻瓜,巴蒂斯坦先生;就算窃贼把宅子里的东西都偷光,也比不上一个仆人不听我的吩咐更让我气恼。”
  • 伯爵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急促起来了。一个人,无论他面临险境有多么坚强,无论他事先怎么预先知道会有危险,他还是能从自己心房的颤动和肌肉的打战,认识到想象与现实、计划与实施之间存在着的巨大差别的。
  • 这当口,基督山迅速地脱下了礼服、背心和衬衫,在透过板壁罅口照进来的那绺光线下,可以看清伯爵胸前穿着一件那种既柔软又细密的钢丝护胸锁子甲,这种护胸甲,在咱们这已无遇刺之虞的法国,最后一个穿它的也许就是路易十六国王了,他害怕有短刀来刺他的胸膛,没料想却让斧子把脑袋给砍了下来。
  • “一块划下的玻璃,” 伯爵继续说,“一盏遮光的提灯,一串夜莺,一张撬开一半的写字台,事情不是明摆着吗?”
  • “饶恕我吧,神甫先生,” 卡德鲁斯说,“您已经救过我一次,就再救我一次吧。”
  • “我可不想那么做了。”
  • “您就一个人,神甫先生,” 卡德鲁斯握紧双手说,“还是带了警士在旁边等着抓我啦?”
  • 但是伯爵并不因为听见这声惨叫就住手,继续把这歹徒的手腕往外拧,直到他手臂脱骱,先是跪倒在地,而后脸朝下整个身子合扑在地板上。

第八十三章 天主的手

  • “他会上断头台的,对吗?” 卡德鲁斯说,“他会上断头台的,您能答应我吗?我要抱着这个希望死去,这样我会好受些。”
  • “你听着,” 神甫继续说,“当你出卖了朋友,天主就开始警告你,而不是惩罚你;你落到了穷困的境地,连肚子也填不饱。你在过了半辈子以后,开始羡慕起不劳而获的生活,而且已经把贫穷当作自欺欺人的借口,转起了邪恶的念头,正在这时,天主假我之手给一贫如洗的你送去一笔财产,对你这个从没什么财产的家伙来说,这是发了一笔大财。可这笔突如其来、完全出乎意料、连想都想不到的财产,你到手后却还嫌不够;你想把它再翻一番:靠什么办法?靠谋杀。你把它翻了一番,可这时天主从你手里夺回它,把你送上了人类的法庭。”
  • “因为谁也救不了你,卡德鲁斯,因为你受的是致命的伤。要是你还有救,我会认为这是天主最后的仁慈,也会尽力救活你,让你悔罪的,我凭我父亲的坟墓起誓。”
  • “呵,我的天主,我的天主,” 他说,“原谅我刚才不肯承认您吧;您是存在的,您是上天神灵的父亲,您是地上凡人的审判官。主啊,我的天主,我这么长久一直没有认出您!主啊,我的天主,请原谅我吧!主啊,我的天主,请接纳我吧!”

第八十六章 审判

  • 有一位贵族议员在那次英勇卓绝的埃及战役中曾学过阿拉伯语,对这种语言相当熟悉,这时由他站在边上监督译员翻译;只听得译员手捧犊皮纸文契高声念道:
  • “读毕文契,验看印章过后,有一阵可怕的寂静。伯爵浑身上下只剩下那道目光还透着生气,而那道仿佛下意识地盯在海黛脸上的目光,又似乎化作了火和血。
  • 我在我高贵的保护人的宅邸里过着隐居的生活,我这样生活是因为我喜欢幽暗和宁静,它们让我可以生活在沉思和遐想之中。但基督山伯爵先生像父亲一样无微不至地关心着我,我对社交界的点点滴滴都并不感到陌生;只不过我是远远地静听着那种种传闻。
  • “‘你不认识我,’她说,‘那好!我,幸好我还认得你!你就是统领我高贵父亲的军队的法兰克军官费尔南・蒙代戈。就是你,出卖了约阿尼纳的城堡!就是你,在他派你到君士坦丁堡去直接跟皇帝进行关系到你的恩主的生死存亡的谈判以后,带回了那道彻底赦免的假敕令!就是你,用那道假敕令骗到了帕夏的戒指,骗取了守卫火药的勇士塞利姆的信任;就是你,刺死了塞利姆!就是你,把母亲和我卖给了奴隶贩子埃尔科比尔!凶手!凶手!凶手!你的额头上还沾着你主子的血呢!大家看呀。’
  • “她的话,犹如劈向莫尔塞夫的利刃,一句句地摧毁了他的精力;听到后面那几句话时,他不由得赶紧把那只确实有着一条伤疤的手下意识地藏在胸口,跌坐在椅子里,完全陷入了颓丧绝望之中。
  • “这幕情景,使在场的人的脑海里都掀起了轩然大波,犹如强劲的北风扫落了树干上的片片叶子一般。
  • “‘诸位,’当会议厅重归寂静时,议长问道,‘是否可以证实德・莫尔塞夫伯爵先生犯有背叛、弑主和凌辱罪?’
  • “‘是的!’听证委员会的所有成员异口同声地回答说。

第八十八章 侮辱

  • “先生,我不懂您在说些什么,”基督山说,“而且,即使我懂得您在说些什么,您也已经说得太响了。这里是我的包厢,先生,只有我才有权利在这里说得比别人响。请您出去,先生!”

第八十九章 夜

  • “夫人,” 基督山说,“您说错了:这不是灾祸,这是惩罚。打击德・莫尔塞夫先生的并不是我,而是决意惩罚他的天主。”
  • 可怜的女人又低下头去,把头埋在了手掌中间;她的腿弯了下去,跪在了地上。
  • “请您宽恕吧,爱德蒙,”她说,“请为我而宽恕吧,我依然是爱着您的!”
  • 为人妻的自尊心,遏制住了情人和母亲的感情冲动。她的前额低得快要碰到地毯了。
  • “梅尔塞苔丝,” 基督山重复说,“梅尔塞苔丝!噢!是的,您说得有理,我说着这个名字时依然觉得那么甜美,这是许多年以来第一次从我嘴里这么清楚地说出这个名字。哦!梅尔塞苔丝,您的这个名字,我曾经满怀惆怅长吁短叹地呼唤过它,我曾经在痛苦的呻吟中呼唤过它,也曾在绝望的喘息中呼唤过它;在严寒刺骨的冬天,我在地牢的麦秸堆上冻得发抖时呼唤过它;在酷暑难熬的夏天,我在牢房的石板地上辗转反侧时呼唤过它。梅尔塞苔丝,我非得为自己报仇不可,因为我受了十四年折磨,我哭泣、诅咒了十四年;现在,我对您说,梅尔塞苔丝,我非得为自己报仇不可!”
  • “《圣经》里写道,” 基督山回答说,“‘父亲作的恶,将报应在子女身上,直到第三代和第四代。’既然天主授意先知这么写,为什么我得比天主更仁慈呢?”
  • “因为天主拥有时间和永恒,而人是无法拥有这两样东西的。”
  • 基督山一声长叹,听上去犹如凄厉的哀号;他用手死命地去揪自己浓密的头发。
  • 唉!是的,在我以为您死了以后,我还一直在为您祈祷啊!我以为您的尸体被埋葬在哪座阴森森的塔楼的下面,我以为您的身体被扔进了狱卒堆埋死亡囚犯的深坑,我又曾经怎样地泪如雨下呵!可是我,除了祈祷和哭泣,爱德蒙,还能为您做些什么呢?
  • “您尝到过父亲在您离去的时候死去的滋味吗?” 基督山把双手插进头发里喊道,“您见到过您心爱的女人把手伸给您的情敌,而您却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声音嘶哑地喘着气的情景吗?……”
  • 梅尔塞苔丝喊了一声,基督山不由得两滴热泪夺眶而出,但这两滴眼泪几乎刹那间就消失了,因为天主想必已经派了天使把这两滴在天主眼里比居絮拉特和俄斐最贵重的珍珠更加珍贵的眼泪收回去了。
  • 让我对您再说一遍,当一个人既没有欢乐的回忆,也没有一点憧憬和希望,眼看着自己的生命在流逝的时候,那真是非常凄惨的;可是那也毕竟证明了人世间的一切还没有完结。是的!它们还没有完结,我能在心头残存的情感里觉得它们还没有完结。喔!让我对您再说一遍,爱德蒙,您刚才所做的宽恕的许诺,是多么高尚,多么伟大,多么崇高呵!
  • “我真后悔,” 他说,“在我下决心要复仇的那天,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心给摘下来呢!”

第九十章 决斗

  • 正当他的思绪在这些阴郁而飘忽的想法之间,在这场被痛苦惊醒的恶梦中游弋的时候,晨曦染白了窗上的玻璃,照亮了他手下的那张浅蓝色的纸,在这张纸上他刚写下天主为他辩护的至高无上的证词。
  • “好吧,如果您死了,” 她说,“就让您的财产遗赠给别人吧,因为,如果您死了…… 我也就什么都不需要了。”

第九十二章 自杀

  • 当然,基督山尽管感情没有这么外露,但心头的欢乐却是有过之无不及的;欢乐,对于受苦已久的心灵来说,好比雨露之于久旱的土地:心灵和土地尽情地吮吸着落在它们身上的甘美的雨露,而外表上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的。不久以前,基督山刚刚明白了一件他长久以来一直不敢相信的事情,就是这世上有两个梅尔塞苔丝,就是他还可以得到幸福。
  • “哦!” 将军喊道,这些话就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了他的身上,“哦!你这坏蛋,到了你说不定就要杀死我的当口,你还要来数落我的耻辱,不,我没说你不认识我;我知道得很清楚,恶棍,你看到了那片黑暗中的往事,你凭着,我不知道你凭着哪儿来的火光,一页页地翻遍了我的经历!可是在我身上,在我的耻辱里面,也许还有比你漂亮的外衣下面更光荣的东西呢。不,不,你是认识我的,这我知道,可是我还不认识你这个披金戴银、珠光宝气的冒险家!在巴黎你自称是基督山伯爵;在意大利,你叫水手辛巴德;在马耳他,你又叫什么来着?我忘了。可是我要问你的是你的真名,我要知道的是这一百个名字当中你本来的名字,当我在决斗场上把剑插进你心口的那会儿,我将要唤的就是这个名字。”
  • 基督山脸色变得异样的惨白;那双浅黄褐色的眼睛里迸射出灼人的火光;他疾步走进跟卧室相连的小间,才一秒钟工夫就换下了领带、礼服和背心,穿上一件窄小的水手上衣,戴上一顶水手帽,露出几绺长长的黑发。
  • 然后,他连连发出已不成人声的哀号,拖着身子走到前厅,像醉汉似的穿过庭院,在栽进他的贴身男仆的臂弯的同时,只是含糊不清地低声吐出了这么几个字:
  • “回府!回府!”
  • 于是,就在出租马车辚辚驶出大门拱顶的同时,响起了一声枪响,从那间卧室的一扇被爆炸声浪震碎的玻璃窗里,冒出了一缕黑烟。

第九十三章 瓦朗蒂娜

  • 陶醉在爱情中的马克西米利安,静静地凝视着她;她很美,但是她苍白的脸色变得更没有血色了,炯炯发亮的眼睛,也比往日显得更炽烈,平日里有如珍珠般白皙的双手,如今仿佛是蜡浇成的,蜡黄的色调一天比一天明显。

第九十四章 吐露真情

  • “我狂热地爱她,发疯地爱她,为了让她不要流下一滴眼泪,我愿意洒出我的满腔热血;我爱瓦朗蒂娜・德・维尔福,而现在有人正在谋害她,您明白了吗!我爱她,我向天主,向您求助,想知道我怎样才能救她!”
  • 基督山发出一声嚎叫,这种充满野性的吼声,是只有听到过受伤的狮子咆哮的人才能想象的。
  • “罪孽啊!” 他也使劲拧绞着自己的手喊道,“罪孽啊!您居然爱瓦朗蒂娜!居然爱这个该诅咒的家族的女儿!”
  • “您果然成功了!” 德・阿弗里尼喊道,“要不是这种预防措施,瓦朗蒂娜今天早就死了,那是无法解救,必死无疑的;现在虽然打击来势很猛,但她只是摇晃了一下,至少这次瓦朗蒂娜是不会死了。”

第九十五章 父与女

  • 智者不是说过‘不要任何多余的东西’,另外不是还说过‘把一切都带在身上’吗?当初我还是从拉丁文和希腊文学到这两句格言的呢:其中的一句,我想是费德鲁斯说的,另一句是皮阿斯说的。
  • 可只要您嫁给了卡瓦尔坎蒂先生,我就可以动用那三百万聘金,或者甚至只要人家以为我可以动用那笔钱,我的信誉就会恢复,这一两个月来让不可思议的命运播弄得栽进了深渊的家业,也能重振旗鼓了。您听明白了吗?

第九十六章 婚约

  • 一位科学院院士说过,社交场上的晚会就好比花展,吸引着用情不专的蝴蝶,饥饿贪婪的蜜蜂和嗡嗡嘤嘤的大胡蜂。
  • 这些客厅里蜂拥的人群,犹如一股来回流动的绿松石、红宝石、祖母绿、乳白石和金刚钻的涡流。
  • 伯爵穿一身黑衣服,跟往常一样不事装饰;白色的背心勾勒出他那宽阔而高贵的胸膛;黑色的硬领跟苍白的脸色相配,显得格外醒目;唯一的饰物是背心上的一根金链条,但细得在白背心上几乎看不出来。

第九十七章 通往比利时的路上

  • 听我说,路易丝,我恨透了这种社交圈的生活,样样都要事先安排好、规定好,不能有半点逾越,就像我们的乐谱一样。而我想要的,我所渴望、所追求的,是艺术家的生活,是那种独立、自由的生活,在那种生活中,一个人只属于他自己,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他自己的。我留下来干什么?为了让他们在一个月里再把我嫁出去吗?

第九十八章 钟瓶旅馆

  • 冻鸡很新鲜,红酒很醇厚,明亮的炉火劈啪作响,安德烈亚惊奇地看到自己的胃口竟然好得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 我没有钱付账了,但我并非一个不诚实的人;我留下一枚别针作为抵押,这枚别针价值抵得上我的膳宿费的十倍。请原谅我在天刚亮时就溜走了;因为我感到没脸见人!

第一〇〇章 露面

  • “瓦朗蒂娜,” 他说,“在漫长的守夜时间里,我看到的只是这些事情:有哪些人进您屋里,人家给您预备什么食品,给您送来什么饮料;然后,当我觉得这些饮料有危险的时候,我就像刚才那样地进来,把杯子里的毒药倒掉,换上一种有益的药水,让您喝了非但不会像有人期望的那样死去,反而会在您的血管里注入新的生命。”
  • “这种药水,” 基督山喊道,“有一种干橘皮的苦味,对不对?”
  • “对,我的天主,对!”

第一〇一章 蝗虫

  • “瓦朗蒂娜,对您下毒的这只手,会跟着您到任何地方。她可以用金钱来诱惑收买您的仆人,死神会披着各种各样的伪装降临到您身上,您在溪涧喝的泉水,您在树上摘的果子,都会有危险。”
  • “先生,” 瓦朗蒂娜说,“我会尽一切努力活下去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人深深地爱着我,我要是死了,他们也会死的:那就是我爷爷和马克西米利安。”
  • “我情愿死一百次!哦!是的,我情愿死!”
  • “不,您不会死的,请答应我,无论您遇到什么情况,您都不要抱怨,都要抱有希望,好吗?”
  • 伯爵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按在年轻姑娘的胳臂上,把天鹅绒被罩拉到她的颈部,带着慈爱的笑容说:
  • “我的孩子,请您相信我的忠诚,就像您相信天主的仁慈和马克西米利安的爱情一样。”

第一〇二章 瓦朗蒂娜

  • 瓦朗蒂娜的胳臂伸在床沿外边;这条胳臂整个儿从肩部到肘弯,活脱是根据热尔曼・皮隆雕塑的《美惠三女神》塑造出来的;但那条前臂由于抽搐而稍稍有些变了形,模样很美的手腕微微有些僵直地搁在桃花心木的床沿上,手指都叉开着。
  • “又是一个!……” 他把瓦朗蒂娜放回床上喃喃地说,“哦,天主啊,天主啊,您什么时候才会感到厌倦呢?”
  • 她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做出想询问在场的人的样子,同时也想挤出几滴眼泪来。

第一〇三章 马克西米利安

  • “告诉他们,”莫雷尔声音发哽地继续说,“告诉他们我是她的未婚夫!
  • “告诉他们,她是我高贵的朋友,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爱人!
  • “告诉他们,告诉他们,告诉他们,这个尸体是属于我的!”
  • “但是,您知道,您所期盼的天使已经离开了人世间;她跟人世间的爱慕已经不相干了,因为此刻她正在礼赞我们的天主;所以,先生,请您向她遗忘在我们中间的令人伤心的躯壳告别吧;再最后一次握一下您曾经希望得到的这只手,就此跟她诀别吧:瓦朗蒂娜现在只需要一位为她祝福的神甫了。”

第一〇五章 拉雪兹神甫公墓

  • 瓦朗蒂娜的死,几乎对于所有的年轻人都不啻是一个晴天霹雳,虽说半空中蒙着层凛冽的雾气,时令也显得萧疏而单调,但这位在如花之年夭折的年轻姑娘,她的美丽,她的纯洁,她的可爱,都使他们平添了一种充满诗意的伤感。
  • “我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我的心碎了,我的生命之火熄灭了,只有死亡的悲哀和厌恶的情绪笼罩着我,世界已经变成死灰一堆,任何人的说话声音都让我感到撕心裂肺的痛苦。
  • “让我去死才是对我的慈悲,因为如果您不让我去死,我就会丧失理智,就会发疯;
  • “是的,当您在墓地跟在我后面时,我还是答理您的,因为我心软;当您进来的时候,我也还是让您一直走到了这儿…… 可是,既然您得寸进尺,既然您硬要闯进这个我想当作坟墓安息在里面的房间来和我纠缠,既然您使我,使原以为已经受尽一切折磨的我,又蒙受了一种新的折磨,那么基督山伯爵,您这位所谓的我的恩人,基督山伯爵,您这位包打天下的救世主,现在您可以心满意足了,因为您就要看到一个朋友去死了!……”
  • “因为是我,有一天当你父亲像你今天一样想要自杀的时候,曾经救过他的命;因为是我,曾经把那只钱袋送给你年轻的妹妹,而把法老号给了老莫雷尔;因为我就是在你小时候把你抱在膝盖上玩的爱德蒙・唐泰斯!”
  • 此时,这个铁石心肠的人只觉得心脏在胸膛里扩张,一股火辣辣的热流从喉咙口涌到眼眶,他低下头,眼泪淌了下来。
  • 房间里,一时间只听得令人感动的抽泣声和呜咽声响成一片,就连天主最宠爱的天使,也一定会觉得这是最动人、最悦耳的声音。
  • “天主可以为我作证,我本来是希望一辈子把这桩秘密藏在心底的,结果是您的大舅马克西米利安用过火的言词逼得我吐露了出来,而现在我敢肯定,他对自己说的话已经感到后悔了。”
  • 朱丽上楼来了,她手里拿着那只丝织的钱袋,两颗明亮的喜悦的眼泪宛如两滴晨露,沿着脸颊淌了下来。
  • “您猜对了,夫人,” 基督山含笑回答说,“一星期后,我就要离开这个国家,离开这个让许多应该受到报应的人生活得快快活活,而我的父亲却死于饥饿和痛苦的国家。”
  • “天哪!” 年轻人喊道,“天哪!您在对我说些什么呀,伯爵?您要留神哪!也许您从来没爱过?”
  • “你真是个孩子!” 伯爵回答说。
  • “伯爵,当我和瓦朗蒂娜在一起时,我曾经有过一种永无终止、永无边际、从未体验过的幸福,对这个世界来说,这种幸福实在是太崇高、太完美、太神圣了;既然没有了瓦朗蒂娜,这个世界就再也不能给我以这种幸福,人世间留给我的就只有绝望和忧伤了。”
  • “我的朋友,我的父亲!” 莫雷尔充满激情地喊道,“您得留神哪,我这是第三次对您这么说了,因为您对我的影响如此之大,都使我感到恐惧了;您要留神让您说的话合乎情理才好,因为现在我的眼睛又有神了,我的心又在点起火种,又在重新复苏了;您得留神哪,因为您是在让我相信那些神乎其神的事情。
  • “如果您吩咐我去掀起睚鲁女儿陵墓的碑石,我就会照着去做,如果您做个手势要我到波涛上去行走,我也会像圣徒那样踏上波涛就往前走;您要留神,我什么都会照着做的。”
  • “喔,你可知道基督山伯爵能做成怎样的事情吗?
  • “你可知道在这尘世间有多少权力可以听候他的调遣吗?
  • “我非常同情你,马克西米利安,所以,请听我说,假如这一个月一天一天,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了,而我还不能治愈你的话,那么莫雷尔,请你记住我的话,我就要亲手把一对枪弹上膛的手枪和一杯最灵验的意大利毒药放在你面前,这种毒药,我可以向你保证,比害死瓦朗蒂娜的毒药毒性更强更快。”
  • 莫雷尔抓住伯爵的手吻着;伯爵任凭他这么做,仿佛他意识到,这样的崇拜他是受之无愧的。
  • 基督山把年轻人搂在胸前,久久地搂着他。

第一〇六章 财产分割

  • 今天上午突然有人来提一笔五百万的款项,我支付了;紧接着又来了一笔同样数额的提款;我请来人延期到明天:今天我的出走,就是为了逃避这个无法捱过的明天。
  • 这您是能理解的,是吗,我珍贵的夫人?

第一〇八章 法官

  • 就像塔克文用手杖猛抽长得最高的罂粟花一样,德・维尔福先生用他的手杖抽着蜀葵枯萎的细茎,小径两侧这两行枯谢的蜀葵,犹如在刚过去的季节中灿烂开放的花朵的幽灵。
  • 老人让仆人把他的轮椅推到这扇窗前,因为他想再看一下落日的余晖;依然带着暖意的斜阳此刻正探过头来,跟已经凋谢的牵牛花和爬满平台的五叶地锦红叶告别。
  • “我是问您,” 维尔福声音极其平静地继续往下说,“您用来毒死我岳父德・圣梅朗先生,毒死我的岳母、巴鲁瓦和我女儿瓦朗蒂娜的毒药藏在什么地方。”
  • “我知道…… 我知道,” 他说,“您招认了;可是在法官面前才招认,在最后一刻才招认,在没法再抵赖的时候才招认,这种招认是不会让法官对罪犯减轻惩罚的。”
  • 她嘶哑地喘着气,虚弱而沮丧地听着他说;她的周身上下只有眼睛还有着生气,还蕴蓄着一团可怕的火焰。

第一〇九章 开庭

  • “可是那瓶酏剂,它在哪儿?它是什么东西?”

第一一〇章 起诉书

  • “我降生在方丹街二十八号二楼一个挂着红缎窗幔的房间里。我父亲抱起我,对我母亲说我已经死了,用一块绣有H和N字样的襁褓把我裹住,带到花园里活埋了。”
  • 全场的人眼看被告愈说愈自信,而德・维尔福先生却愈听愈惊惶,都不由得打起了寒颤。
  • “我的意思是说,” 检察官喊道,“在这致命的打击下我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的,诸位;我看清了,我是落在复仇之神的手心里了。不用什么证据;没有那个必要。这个年轻人刚才说的全都是事实!”
  • 一阵令人感到压抑的阴森森的静默,如同自然界的灾难来临前的寂静那样,把所有在场的人裹进了它那铅一般沉重的帷幔里,使这些人一个个听得头发根都竖了起来。
  • “我没有丧失理智,先生,” 他说,“我仅仅是机体出了毛病,这一点您是不难看出的。这个年轻人刚才指控我的罪名,我都承认,从现在起,我将待在家里听候新任检察官的处置。”

第一一一章 赎罪祭礼

  • 他从肩头往下拉那件法官长袍,这并不是因为他想舒服一些,而是因为肩头的这件长袍已经成了一种难以忍受的重负,成了一件让人受尽折磨的涅索斯毒袍。
  • 维尔福想到了妻子……
  • “喔!” 他喊道,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铁针穿透了他的心窝。
  • 这个女人,他刚严厉地审判过她,刚宣判过她的死刑;而她,这个受着恐惧的煎熬和内疚的噬啮,由于他义正辞严、雄辩有力的呵斥而感到羞愧难当的可怜的女人,是没有力量进行自卫,去跟一种专横的、至高无上的权力进行抗衡的,所以此刻她或许已经准备去死了!
  • 对,我要向她忏悔!对,我天天都要低首下心地告诉她,我也犯过一次罪…… 哦!老虎跟蛇配在了一起!哦!像我这样的丈夫,配她这样的妻子,再也般配不过了!…… 我得让她活下去,我得用我的耻辱去冲淡她的耻辱!
  • “对,对,” 维尔福看着马车愈来愈驶近自己的家,反复地念叨着,“对,应该让这个女人活下去,应该让她忏悔,让她抚养我的儿子,这可怜的孩子,在这个遭到灭顶之灾的家里,他和那个生命力特别顽强的老人,就是仅有的幸存者了!她爱这孩子;她是为了他才做出那些事情来的。一个母亲只要还爱着她的孩子,就不应该对她感到绝望;她会忏悔的,没有人会知道她是有罪的;在我家里犯下的这些罪孽,尽管外面已经议论纷纷,但随着时间的消逝,很快就会被忘却的,或者,倘若有几个仇人非要记住不可,那好吧!就让我把他们列在我的杀人名单上吧。再多杀一个,两个,三个,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的妻子可以带着财产,带着她的儿子逃走,远远地离开这个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将跟我一起掉进去的深渊。她会活下去,她还会幸福的,既然她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在了她的儿子身上,既然她跟儿子是永远不会分离的。我要来做一件好事;它可以让我的心头得到一些宽慰。”
  • 您知道我是个好母亲,因为我是为了我的儿子才犯罪的!一个好母亲是不能撇下儿子走的!
  • 刚才支撑着他的是狂热和绝望,狂热能使强壮的人变得力大无比,而绝望则能在极度苦恼的人身上产生一种异乎寻常的勇气:激励提坦攀登天界,驱使埃阿斯对神祇伸出拳头的,正是狂热和绝望。
  • 神甫脱下头套,摇了摇头,让那头压紧的黑发披散开来,垂到他的肩头,衬托着那张苍白的脸。
  • “可是我到底做了什么事哪?” 维尔福喊道,他的神志已经处于错乱的边缘,飘荡在半梦半醒的云雾中,“我到底做了什么事?说呀!告诉我呀!”
  • “你判了我一种缓慢而可怕的死刑,你害死了我的父亲,夺走了我的自由、爱情和幸福!”
  • “您是什么人?天哪!您是谁?”
  • “我是被你埋在伊夫堡地牢里的一个可怜的人的幽灵。这个终于从坟墓中爬了出来的幽灵,天主为他戴上了基督山伯爵的面罩,还给了他许多钻石和金子,为的就是让你直到今天才能认出他来。”
  • “啊!我认出你了,我认出你了!”检察官说,“你是……”
  • “我是爱德蒙·唐泰斯!”
  • “你是爱德蒙・唐泰斯!” 检察官一把抓住伯爵的手腕喊道,“那么,你跟我走!”
  • 他想跟在基督山后面冲进去;但是,他犹如置身于梦中,只觉得两只脚仿佛生了根,两只眼睛拼命睁大,就像要从眼眶里凸出来,手指在胸口往肉里抠,直到指甲渐渐地被血染红;太阳穴的血管里胀满了滚烫的体液,像是要把过于狭窄的颅盖顶起,把脑子融进一片烈火中去似的。

第一一二章 启程

  • “再也见不到您了!” 埃马纽埃尔喊道,而两颗大大的眼泪则沿着朱丽的脸颊淌了下来,“再也见不到您了!这么说,离开我们而去的不是一个凡人,而是一位神祇,这位神祇是在降临尘世做了好事以后回到天上去的呵。”
  • 星星在夜空中闪烁。他们此刻位于维勒瑞夫的坡地高处,居高临下看下去,巴黎像一片黑沉沉的海,数以百万计的点点灯火犹如波涛上闪烁的磷光;那确实是波涛,是比呼啸的海洋更喧闹、更奔放、更活跃、更狂暴、更贪婪的波涛,是跟浩瀚大海的波涛一样的永远不知平息的波涛,是永远澎湃激荡,卷起浪花,吞噬一切的波涛!……
  • “他做得很对,夫人,” 伯爵说,“他是个心地高尚的青年。他懂得,每个人都应该对国家尽自己的义务:有人贡献他们的才智,有人贡献他们的技艺;有的献出自己的勤勉,有的献出自己的热血。要是一直待在您的身边,他会感到自己虚度年华,会无法习惯在您的悲哀中生活的;他会为自己的无能而憎恨周围的一切。而在跟厄运的搏斗中,他会变得高大而强壮,他会把厄运变成好运的。让他去为你俩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吧,夫人;我敢向您保证,他会得到非常细心的照应的。”
  • 如今我的眼睛里已经不再有光彩了,当年爱德蒙・唐泰斯在他老父亲住的顶楼的窗口等我,望着我微笑地向他奔去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从那以后,多少痛苦的岁月流逝了过去,在我和那个美好时光中间挖出了一道鸿沟。让我谴责您,爱德蒙,让我恨您,我的朋友!不,我谴责我自己,我恨我自己!哦!我是一个坏女人!
  • 因为,把对您的哀悼永远藏在心里又有什么好处呢?那只能让一个三十九岁的女人就此变成五十岁呵。
  • 让肉体适应最剧烈的运动,让心灵适应最残酷的打击,训练手臂习惯于杀人,训练眼睛习惯于看人受折磨,训练嘴巴习惯于对着最可怕的场景微笑;
  • “我么,我什么也不需要,我生活在两座坟墓中间:一座是爱德蒙・唐泰斯的,他早就已经死了;我爱过他!这句话现在从我褪了色的嘴唇上说出来已经并不动听了,可是我的心里还保存着这个记忆,世界上的任何东西也不能叫我忘掉这个心灵深处的回忆。另一座是一个被爱德蒙・唐泰斯杀死的男人的;我对他的死并不感到惋惜,但我应该为死者祈祷。”
  • “您知道,爱德蒙,我已经是一个没有思想的女人了;我除了决定永远不作决定以外,已经不能作出别的什么决定了。天主把我在暴风雨里颠簸摇晃得太厉害,我已经丧失了自由意志。我在他的掌心里,就像一只麻雀被老鹰抓在它的掌心里。可既然我还活着,那就是说他还不愿意让我死。如果他给我送来援助,那就是说他愿意这么做,所以我会接受它们的。”

第一一三章 往事

  • 一个像伯爵这样性格刚毅的人,是不会长久地沉浸在这种忧郁的状态里的,这种精神状态,在那些平庸的人身上,能使他们的生活表面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地方,而在一个出类拔萃的人身上,却会毁了他。伯爵在心里想,既然现在他几乎都到了要责备自己的地步,那么一定是他的全盘计划中有了一个失误。
  • 基督山打了个哆嗦。这个安托万狱卒就是以前看管他的狱卒。伯爵差不多已经忘记了他的名字和长相;可是,一听到这个名字,那张长满络腮胡子的脸,那件褐色的上衣,骤然间又栩栩如生地浮现在眼前,就连他身上的那串钥匙,仿佛也还在耳边叮当作响。
  • “那个三十四号呗。听人说啊,他在黑暗里待惯了,就连他的牢房最暗的旮旯里的一根针,也能看得清楚。”
  • “他是花了十年工夫才练到那种地步的哟,”伯爵心里想道。
  • 向导带着火把走开了。
  • “呵,我的再生之父,” 基督山说,“你给了我自由、知识和财富;你就跟那些比我们优越的生灵一样,有分辨善恶的本领,倘若在坟墓深处还能有某些东西跟留在世间的人息息相通,倘若人死后灵魂还能留连在我们曾经在那儿深深爱过、受过苦难的地方,那么,你这高尚、深邃、超尘拔俗的灵魂呵,我恳求你,我凭着你给过我的父亲般的爱以及我对你的儿子般的尊敬恳求你,请你告诉我一句话,或者让我看到一个征兆,或者给我一点启示,帮我把心底里的最后这点疑虑也消除了吧,因为倘若不把这种疑虑转变成确信,它就会变成悔恨和内疚的啊。”
  • 主说,你将拔去龙的牙齿,你将傲然地把狮子踩在脚下。

第一一六章 宽恕

  • 第四天,唐格拉尔已经完全不成人形,变成一具活尸了;他拣完了先前掉在地上的食物粒屑,开始嚼起铺在地上的干草来了。
  • 这时,他哀求佩皮诺,就像一个人哀求自己的守护神一样,要想讨点吃的东西;他拿出一千法郎想换一小块面包。
  • “把我最后的一个金币也拿去吧,” 唐格拉尔把钱袋伸过去,含糊不清地说着,“请您让我在这儿,在这个洞里活下去吧;我不想要自由了,我只要活下去。”

第一一七章 十月五日

  • “对,您看见了,我也跟您一样准时;可您身上还在淌水呢,亲爱的朋友,您得换换衣服,我说的这话,就像卡吕普索对忒勒玛科斯说的。来吧,那儿有个专门为您准备的住处,您在那儿会忘掉疲劳和寒冷的。”
  • “我们何不就学学古代被尼禄皇帝判了死刑的罗马人的样子,像他们那样来消磨这三个钟头呢?” 他说,“那些死后连财产也得归皇帝的罗马人,是坐在堆满鲜花的桌子边上,吸着天芥和玫瑰的花香从容地死去的。”
  • “我现在明白了,” 他说,“您为什么选了这座大海中的孤岛,这座地下宫殿,这座会让埃及的法老羡慕不已的陵墓,让我到这儿来见您。这是因为您爱我,对不对,伯爵?这是因为您对我的爱,足以使您决意要让我能有您刚才说过的那样一种死亡,一种没有临终的痛苦的死亡,一种能握着您的手,呼唤着瓦朗蒂娜的名字慢慢离去的死亡,是这样吗?”
  • 莫雷尔顿住不说了;他那双明澈的眼眸一下子变得黯淡了,随后又放射出一种异常的光芒;两颗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沿着脸颊淌了下来,留下两道闪亮的泪痕。
  • “怎么!”伯爵说,“这世界上还有您留恋的东西,而您却要去死!”
  • “哦!我求求您,” 莫雷尔以一种虚弱的声音喊道,“什么也别再说了,伯爵,别再让我继续痛苦下去了!”
  • 金匣里盛着一种稠腻的胶冻,抛光的金子和镶嵌在上面的蓝宝石、红宝石、纯绿宝石的色泽交映生辉,以致胶冻本身的颜色都看不出来了。
  • 它像是一种天蓝、绯红和金色交织在一起的闪色。
  • “因为明天,我的女儿,你就自由了,” 伯爵回答说,“因为你将在这世界上重新得到你应有的地位,因为我不愿意让我的命运来遮蔽你的前途。
  • “我还年轻,” 她温柔地回答说,“我爱这你永远为我安排得这么甜美的生活,我不想去死。”
  • 莫雷尔大叫一声,他如痴如狂,充满疑惑,像见到了天国的景象感到头晕目眩似的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