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的中午,我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感觉左耳的耳道有些难受,心想是不是前一天挖耳朵的时候太用力了,为了防止发展成中耳炎,我便在下午两点去医院挂号,准备让医生看看。没想到足足等了三个小时,还好我随身带着iPad,翻了翻几本没看完的电子书,勉强打发了部分时间。好不容易轮到我,医生A三下五除二就给我把右耳掏干净了,但左耳的耵聍却异常顽固,像是嵌入肉里的指甲,取出过程中我疼得快冒汗,医生努力数次未果,便给我开了滴耳液和消炎药,让我每天滴3次药水,三日后再来。

我走出诊室时,感觉左耳开启了“强降噪”,右耳则是“极致通透”。谁知左耳的那种“冒汗程度的疼痛”,始终没有消退,当天半夜我不堪折磨,骑上公共自行车又去了一趟医院,先在急诊挂号,再根据指示绕到后面的一栋8号楼,乘电梯直上11层,只见耳鼻喉科住院区静悄悄的一片,一位护士手里提着灯,正在挨个儿查房。我在值班处等了会儿,医生B让我进诊室,做了第二次检查——结论是除了泡药水,别无他法。我无奈地骑车回家,到家后忍着痛收拾房间、洗澡、换衣服、躺下,已是一点多了。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睡醒后,痛意虽稍有减弱,但随着困意的消退,它又重振精神。我又忍了一个下午,吃晚饭时顺途再去医院,看看耵聍是否已经“服软”。还没等挂号的医生说完“耳鼻喉科急诊在”,我就直接答道“8号楼11层,对吧?”去到“老地方”,医生C用工具捣鼓了一会儿,还是不行。我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他说了一些话,大意是“只能忍忍,过几天软了再来取”,他还顺带问了一下:“你是不是太怕痛了点?”我已经被持续的疼痛折磨得有些精神衰弱了,无力回答他。现在的我,甚至都不能在家好好看书或是打游戏。为了让耵聍早点软化,我把药水直接灌满耳道,在床上一直保持着右侧卧的姿势。药水一点点下渗,耵聍一点点膨胀的过程更为难熬,就像一块在壁炉中燃烧的木头,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每一声都像触碰到神经的牙疼般难受。若是打嗝不小心使鼓膜那块区域向外胀大一下,便又是一次钻心的剧痛。

在病痛的折磨中,我该做些什么呢?我先听了会儿TAMUSIC的「東方萃夢想」,不禁想起儿时一次感冒,用母亲买给外公的DVD播放机反复听《大悲咒》,以至于现在还能背出大段大段的歌词谐音。我想诸如《大悲咒》《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文字,都是具有丰富内涵的,可惜母亲培养了我对佛教的极端厌恶,我便毫无兴趣去研究了。

而后,为了寻求些精神上的支持,我给好几个朋友打了电话,让他们陪我聊聊天。聊着聊着,我又想要睡觉了,一两小时后醒来,发现左耳的药水差不多都被吸收殆尽,仅在最外边留下了一些残液。可疼痛依然没有散去,而且持续的痛之中,偶尔要来那么一阵钻心的痛,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侧身躺着刷手机的我,无意中发现一篇“多数派”的社论《中国马克思主义者会梦见LGBTQ吗?》,彩虹旗的背景配上列宁的头像,顿时引起了我的兴趣,起身坐到电脑前开始浏览。

摘录与批注部分如下(粗体字为原作者所加):

在这篇文章中,我试图阐明:作为左翼和“多数派”,我们非常有必要去关注、去认同、去参与LGBTQ/酷儿/性少数的解放运动。所谓性“少数”的抗争并非是仅仅关乎少数人的,相反,它关涉着、挑战着总体的资本主义社会。

批注:上星期恰逢建党100周年,那艘嘉兴南湖上的小船,在当时的人们看来不也是“少数”吗?如果非要说什么“历史规律”的话,不如说正是“少数”的抗争,推动着历史的前进。而今异性恋霸权的社会,正需要性少数群体联合起来作广泛的斗争。

马克思主义的分析方式不等于引经据典、照搬马恩原文。恰恰相反,马克思主义分析方式强大的生命力和解释力正在于用变化的、历史的眼光去揭示貌似不容置疑、“从来如此”的结构是如何在历史中形成的,从而为改造世界、推翻压迫性结构开辟道路。因此,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观点也应当被历史化。恩格斯对同性恋的厌恶来自于他身处的维多利亚时代普遍的社会观念,这一观念的接受未经历史唯物主义的批判和省察,实际上违背了马克思主义分析的原则。

批注:b站的视频弹幕中,“打倒资本家”“你工人爷爷来啦”之类的弹幕,看上去是没有“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之类的弹幕来得高级的。然而,仔细审视一番后者,不难发现其中多数也只不过是对马恩原文的照搬罢了。我见过一位up主在视频中想要去“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分析方式”,却把“只要有10%的利润,它就会到处被人使用;有20%,就会活泼起来;有50%,就会引起积极的冒险;有100%,就会使人不顾一切法律;有300%,就会使人不怕犯罪,甚至不怕绞首的危险”这段话视为是马克思的原话,而非出自真正的作者邓宁格之口。

是资本主义同时创造了同性恋身份和“恐同”心理,但也只有在现代资本主义的条件下,脱离异性恋婚姻制度而独立生活的同性恋者们才成为了对父权制和私有制的威胁。

批注:中性化的、无立场的资本只需要扩张,仿佛BetaCat那样成为一个似乎可以受人控制,似乎又不受人控制的“生命体”。为了达到扩张的目的,资本主义不惜张开双臂拥抱它创造的“同性恋”与“恐同”这对矛盾,用“欢迎购买LGBTQ相关饰品,量大从优”之类的广告,来使LGBTQ群体对资本主义产生好感;用“我们的公司欢迎多元化的性取向”之类的口号,来吸纳LGBTQ群体作为资本主义的一员;用掩盖在不平等与剥削之上的“自由、解放、进步”,来联合LGBTQ群体进行社会运动。

然而,资本主义带来的自由和解放是极为有限和不彻底的。资本主义将私有制核心家庭作为繁衍、抚养和教育(即劳动力再生产)的单位,宣扬家庭至上的意识形态,因此资本主义社会中异性恋必然是主流的,而不结婚、不生育的同性恋则必然是边缘的、被污名化的、饱受歧视的。

批注:马克思主义对自由主义的批评是最为深刻和长远的。此外,我最近思考得出一个结论:人总要在最神圣的名义之下,干出最龌龊的事情来。举例来说,基督教宣扬禁欲时,秘而不宣的淫乱活动是最盛行的。资本主义虽然将家庭推到了核心的地位,但为了资本的扩张,人可以肆意违背“资产阶级的道德”,比如利用婚姻来取得住房等财产……

读完了社论,我又去YouTube上重温以前看过的医疗纪录片《人间世》,看到骨瘤患者被推上手术台,一整根骨头被取出,刮掉上头的瘤子,又泡在盐水里,最后装回体内的过程,我的耳痛仿佛已经不算什么了。又看见被砍伤的男子、被千斤顶砸烂手的男子、被捅伤的孕妇……这些人间世中活生生的苦痛,实在是令人扼腕长叹。如果能够和自然融为一体,是否可以免除这些苦痛呢?庄子在《人间世》的结尾写道:“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呜呼,人大抵都是要在这资本主义的社会系统中,寻求“有用”的罢!